他伸手指了指桌面上的兩份,“考官徇私舞弊的事情便不必說了,一推四五六,最多查到考官身後幾個人,動搖不了筋骨。而鹽商一事,我等焉能知曉這到底是太子的手筆,亦或者八貝勒的手筆?江南局勢不明,渾水摸魚的人過多,還得細細分明才是。”
胤禛頷首。
隆科多畢竟身處位置不同,有些事情他不能說得太透,不如溫涼的分析簡潔明了。
“眼下若是不從此處著手,爺可捅到別處去。局勢不明朗,便索性弄得更加渾濁,看到底誰才是此中的受益者。”溫涼提議道。
胤禛不禁失笑,“先生這手段,可會徹底擾亂局面。”
“此刻局面如何,底下到底有哪幾道暗涌,彼此實際心知肚明。且讓他們逍遙去,某便看著,到底是此時是太子重要,還是他們重要。”
溫涼在說話時,總是帶著信服的意味。話從他口中得出,便仿佛是即將要發生的事情一般。即便胤禛知曉溫涼不無的放矢,可聽著他的話語,也不禁感嘆,若不是這般有才華又自信的人,也是說不出這樣的話來。
“先生此言有理。”胤禛頷首。
他心中忽而閃過一絲警惕,如今他對溫涼的信任著實是過多了些,如是放在以往數年前,他定不會只招來溫涼一個幕僚商討。溫涼身份不同,才思敏捷,比起他人而言,久而久之,倒是更加願意尋溫涼來。
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胤禛與溫涼實際上是同類人,在大事面前,都能準確的分清楚公事私事。正如同溫涼此刻承擔著任務在身,關係著溫和的性命,可他依舊能夠沉穩地一步步來。
只是這私情,終究還是會影響到人本身的想法。不若此時胤禛早該把溫涼處置了,哪怕他的身份不同,可步步深陷下去,對胤禛來說絕不是好事。
可胤禛不忍,也不舍。
溫涼垂眸思索的時候,驟然覺察出落在身上的視線有些許不妥當,他疑惑地抬頭看著胤禛,“某身上可是有不對勁之處?”
胤禛好笑地搖頭,“並非如此,先生多慮了。”
溫涼半信半疑地點點頭,與胤禛又開始商議此事,等到胤禛有了想法後,已經是夜晚時分。胤禛抬頭看著外面的月色,又對溫涼說道,“先生便留下來與我對付一頓再回去吧。”
溫涼無不可地點點頭,蘇培盛便趕著下去吩咐了,本來就都處理好了等著主子們的發話,蘇培盛的命令下去,膳食很快便一道道地傳上來了。
胤禛自個進膳並不是多麼奢侈,飯菜內容也很是家常,並無外面所猜測皇子皇孫便鮑魚燕窩那樣琳琅滿目。端上來的菜餚倒是有不少是溫涼喜歡的,這一頓飯也吃得極大歡喜。
飯後,溫涼本是打算告辭,而胤禛又在這個時候拿出了船隊送來的見聞,溫涼一見此物,便主動請求留下來了。
溫涼對此時的西洋諸國的資料,大多數都是從傳教士口耳相傳記下來的。三人成虎,只要不是第一手資料,都有著誇大或者模糊的可能,溫涼急需更全面的資料來補充。
這會面,就一直拖到了午夜時分,溫涼心滿意足地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而後才從外書房離開。
胤禛坐在原位看著溫涼離去的身影,心口的跳動沉穩有力,隨著呼吸輕顫。他失笑地垂眸看著桌面的摺子,一整日都泡在陰謀詭計中,胤禛的思緒卻從未想如今這般清醒。
他傾慕溫涼。從未如此刻這般明顯的情緒。
胤禛沉吟不語,許久後投降般嘆息了一聲,闔上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