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姜守不得不起身跪倒:「陛下言重,臣惶恐無地自容。」
季恪十分不贊同地「誒」了一聲:「快平身,坐下,稍安勿躁,且聽朕說。」
姜守只得遵旨坐回去。
季恪的神情正式了,說道:「林江謝氏書香門第,於太/祖時入朝為官,忠君體國;太宗時位列台閣,後因犯言直諫,為太宗罷黜,太宗還專門言道『謝氏後人不可入仕』。哎,太宗當時一怒之下,未能仔細思量,後來亦愧疚了,私下裡常常提起謝大人的好,只是君無戲言,卿明白的。」
「朕自小就聽宮人提起這事,朕以為人才難得,敢於犯言直諫的忠臣則更加難得。天子雖然授命於天,卻亦是凡人,凡人就會犯錯。縱觀史冊,明君方敢於罪已。太/祖太宗皆為明君,朕此言他們定會認可,他們未能完成的事便由朕這個子孫代為完成吧。」
季恪一頓,面露微笑,容色篤定,朗聲說道:「大寧兵馬大將軍姜守接旨。」
姜守一凜,離座跪倒:「微臣在。」
「朕賜大將軍姜守與林江謝氏後人謝寧於本年臘月三十完婚,婚禮事宜由禮部以親王規格籌備;賜謝寧進士出身,名冊入吏部應選;復林江謝氏士族戶籍,廢止『不可入仕』之制。明發全國,昭告天下。欽此。」
姜守:!!!
宣完旨,季恪恢復了聊天時的親近溫和,親自扶起姜守,又說:「大將軍夫人這些年來奔波在外,一定思念故鄉,朕特命婚禮酒宴按林江郡當地的菜品與口味置辦,需要的食材人力直接從林江郡調。」
聽來皆是好意,姜守卻幾乎汗如雨下。
明發全國的賜婚聖旨、從停仙門所在的林江郡調用大量人力與食材,聲勢浩大,他就算想瞞姜宣也瞞不了——即便僥倖瞞了,事後也會被知道,更會讓姜宣深深地遺憾悔恨——而一旦事前就知道,又是婚禮又是除夕,以姜宣對親情的重視……
願者上鉤,季恪此次是陽謀。
況且先不說聖旨無法違抗,這裡頭還另有一層意思——
其實謝寧那位在太宗朝入閣的祖輩是因為參與奪嫡才被罷黜並牽連了後人的。全族無法科考,書香門第卻落得個讀書無用的下場,家道就此中落,族人耿耿於懷,甚至有鬱鬱而終者。
謝寧也是一樣,空有才華卻無處施展,只能委屈在他軍中做個幕府。
其實當年的奪嫡之爭亦有許多曲折,孰是孰非很難講清,然而方才季恪短短言語,竟硬是把這件事化小,甚至直接定性為「犯言直諫」的忠義之舉。
季恪此等違背祖宗的決定,說好了是明君,說不好就是不敬不孝。
他甘冒天下之大不韙,給了謝寧與謝氏最需要、也最重要的東西,只為見姜宣一面。
思來想去,姜守大膽道:「陛下有言在先,今日只敘親情,言行之坦誠令臣銘感五內,臣便也放肆坦誠一回。敢問陛下,此事一出,宣兒將如何揣摩陛下的初衷,陛下難道不在意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