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不是魏太后頭回問起此事,對於皇嗣,她比誰都關心。黃松年遂圓滑答道:“命里有時終須有,陛下乃真龍天子,得上蒼庇佑,您且放寬心便是。”
命里沒有的,那當然也無法強求——這話他並不敢說。
魏太后雖仍有些疑心,可黃松年言語斬截,不容人質疑,且楚鎮平平安安長到現在,終究與常人無疑,魏太后再逼問下去反倒不像個慈母了,因只擺了擺手,“你下去吧。”
黃松年如蒙大赦,忙戰戰兢兢告退,心道魏太后下回再派人請他,他務必得裝病——回回來這麼一出,誰受得住!有這份精力,她何不去問自家兒子?一味折騰別人做什麼?
只怕她是不敢罷。
黃松年去後,魏太后臉上出現倦容,方姑姑早將她懷中的茶水換了一杯,又麻溜的拿出美人捶為她捶肩,一面勸道:“您別擔心,陛下康健著呢,縱然子嗣上差點,想必也是緣分未至罷了,會好的。”
魏太后有些遲疑,“看著好,可誰知內里如何?哀家總疑心當年……”
方姑姑臉上顯出懼色,忙緊張望向四周,繼而小心勸道:“過去的都過去了,您還提它做什麼?”
魏太后便不言語,半晌方冷笑道:“有什麼不可說的,皇帝知道了又能怎麼著?這件事哀家自認做得並不後悔。”
誰又曉得她的難處?好不容易從宮女熬到婕妤之位,偏偏竟有了身孕——若她地位穩固,身孕倒是件好事,可偏偏來得不是時候,先皇后當時正因失子而鬱鬱寡歡,先帝便下了明旨,凡四妃以下的嬪御生子都該交由皇后撫育教導。
生而不養有什麼用?魏太后是個心性決斷的女人,當即便拿定主意,與其為她人做嫁衣裳,還不如乾脆落掉這一胎,也免得耽擱功夫爭寵;可巧當時同殿所住的齊婕妤與她是死對頭,兩人又因昭儀之位而勢成水火,魏太后便趁機服下落胎藥,誣稱是齊婕妤故意謀害。後來齊氏被打入冷宮,魏太后則成功坐上昭儀之位,原本是樁一石二鳥的妙計,可誰知這孽種堅固得很,死活不肯下來,魏太后無奈,還是生受了十月懷胎的苦楚,後來楚鎮甫一出生便被皇后派人抱走,魏太后倒算了了一樁心事。
方姑姑嘆道:“其實那一位並未禁止您探視陛下,您又何必做得如此決絕。”
“她慣會做好人的,哀家又豈能上她的當?”魏太后淡淡說道,聲音不乏嫌惡。
昭憲那女人最擅長的不就是這些麼?每每做出一副深明大義的姿態,哄得先帝對其愛重有加,恐怕在先帝心裡,至死她都未能勝過那一位的分量——不止她,而是所有人。寵妃只能是寵妃,皇后卻始終是皇后,憑什麼?
好在如今昭憲已死,她卻仍活著,還成了風風光光的皇太后,輸贏誰料得定呢?儘管如此,對於厭惡至深的女人,魏太后唯恐避之不及,就連當時亦是如此。楚鎮既交由昭憲教養,魏太后便權當沒生過這個兒子,何況後來她又有了自己的骨肉,更加不在乎這區區一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