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到的时候,皇帝正双眸通红,坐在窗边握着大皇子的手垂泪。
而大皇子双眸紧闭,嘴唇泛紫,眼窝乌青,两鬓甚至也已经染上了白霜,俨然大限将至的模样。
朕问你们,瑞儿究竟如何?皇帝的声音中气不足。
几个月来长久的亏空让他的身体也越发颓败,一句话而已,就已经比起几个月前来说大不相同。
御医长跪行几步,拱手道:皇上息怒,只是大皇子
他咬咬牙,目光看见了旁边几个皇子滚着金边的靴子,紧闭眉眼说:大皇子郁结于心已久,心结未消,早有五脏俱损之前兆非药石可医啊!
一群废物!皇帝果然怒不可遏,他站起身,重重踹在御医肩上,他是朕的儿子,礼朝最尊贵的皇子!何来郁结于心一说!
敖灵璧漠然的看了眼大皇子散发的模样,对这话恍若未闻,眼观鼻鼻观心,垂首坐在一个角落。
他也是除开大皇子之外第二个不需冲着皇帝行礼的皇子。
皇帝无能狂怒了一会儿,摔下一句医不好提头来见朕之后,便怒不可遏的离开了。
剩下的太医这才战战兢兢的起来,彼此对视,全都是满脸的愁苦。
屋内不多时被清空。
大皇子这才迟迟的睁开了双眼,似乎辨认了好一会儿,才认出眼前的都是谁。
他被人扶着站起来,手背、胳膊、乃至脖颈都全是被太医施针后留下的针孔。大皇子恍若未觉,撑着自己青紫又夹杂着斑驳血点的身子,虚虚抬起手,指着屋内的几个凳子,都坐吧。
敖灵璧看着大皇子,说道:皇兄这是何意?
何意?大皇子抚着胸口,看着敖渊说:父皇不愿处置太子,一味偏袒维护我日夜遭受焚心自问之苦,我是何意,你不知道吗?
敖灵璧沉默不言。
他看着太子的模样,轻笑一声说:我自然知晓。
大皇子喘了几口气,看着敖灵璧的双眼,突然也笑了声,说道:是,你也懂我。
敖灵璧生母被皇帝逼死,说她受不住双生子的福气,将他们兄妹二人从生母身边夺走,给了别人养。
其后虽诸多宠爱,却又将自己最疼爱的小公主嫁给了年近七旬的羌王。
被问及为何不愿时,敖灵犀将这缘由说了,却更引来了皇帝怨怼。
因皇帝也年近七旬。
如此周折之下,唯一的妹妹也惨死他乡,骨肉无存。
而提出这奸计的人,不也正是太子吗?
敖瑞闭了闭眼,看着敖渊说道:时机差不多也已经成熟了。我瞧着父皇那模样,已经糊涂了。
肆意妄为,暴躁易怒,纵欲纵情,除了蓝贵妃,没人能贴的上他的边儿当年太子用在你身上的药,大约他自己和父皇到死都不会知道,那药会被用在他们自己身上。
敖渊沉默不言。
过会儿,他说道:他最后会怎么死?
这是极为大逆不道的一句话。
可敖瑞却像是在说今晚吃什么,血液倒流、爆体而亡,尸身僵硬无法固定,然而金枪不倒。
敖渊脸色冷了冷。
大皇子一顿,说道:你也已久未毒发,说不定是扛过去了。
敖渊却没有回他。
只默默的说:你接下来,待如何做?
在给父皇最后一剂猛药罢。他似乎已经是倦了,身子不住的往下滑,太子入冬以来,许是因为气温降低,他稍稍收敛了些。待到开春之日,我留在他身边那人,便会崔使着加大他的药量,让他没日没夜找他当日用来克你的美人儿饮鸩止渴
最终步入死亡。
*
敖渊带着滚滚寒气重新回了王府。
顾宴生这段时间好忙好忙好忙。
脚不着地的那种忙。
因为心知自己未来可能要肩负起多大的责任,他这段时间几乎是没日没夜的在学习练字也好、熟读默背也罢,他甚至还去了很多次备考学子们经常会去的地点,蹭人家的课听。
为此,居然还因为对上了几次诗,又什么都敢往外说,而留下了个美名。
见着敖渊回来,顾宴生手也不停的把一根毛笔往头发上插这是之前跟着路边一个卖发饰的婆婆学的。
那个婆婆就把头发那么一披散,随手再拿着一根簪子,就能把头发全都盘住,在脑袋上固定一个包包,怎么用力都不会散。
顾宴生在这里一段时间,绑头发绑的脑瓜子生疼,便磨了很久学会了。
可惜他脑袋上的头发好像有点多,在婆婆那买的簪子让他头发给掰断了。
刚断。
然后他就顺手插了根毛笔。
见敖渊回来,顾宴生双眼亮亮的就捧着自己的字走上去,喊道:圆圆你看!师傅说我字迹进步很多快要和从前差不多了,也终于有了些风骨了!
毛笔字这东西,顾宴生总是脑子会了但是手不会。
他甚至找出了很多以前的字画,照着临摹都不行。
明明知道那是自己的自己,找碳棒来也能写出差不多的,但是一换成毛笔,就成了软趴趴的一坨。
敖渊压了压自己的情绪,看了眼那张字,趁着嗓子应了一声,嗯。
顾宴生将纸缓缓放下了。
然后他看着敖渊,慢慢的说,圆圆你不对哦
他上前皱着鼻子轻轻闻了闻,旋即又仔细观察了一下敖渊的脸色,说:宫里出事了吗?
敖渊抿着唇,缓缓点头说:大哥时日无多。
啊。顾宴生点了个头,想想说:正常的。
后半句被他吞了回去。
按照原著,大皇子会死。
而且大皇子是唯一一个不是敖渊动手才死掉的皇室他正经是被自己给愁死的。
所以顾宴生就怕自己会伤心,一直没有很敢和大皇子多说什么话。
就连提建议,都是隔着敖渊的。
敖渊看他半晌,说:今日闲聊说起了太子与父皇身上中的药。那药不可解,唯一的一个解药,现在就在太子身边,那叫顾怜儿的婢女身上的奇香。可那个香气,会令人上瘾,每次压制过后,下一次便会数倍爆发,最终
最终活不过五年,而且死的特别惨,对吧?顾宴生认真的说。
敖渊双眸沉沉,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他闭着眼,沉声说道:过些日子,我便向
向父皇请旨,取消了他们的婚约,不再耽误顾宴生婚娶。
可念头这么想着,敖渊的瞳色却愈发变红,以至于双眸都变得通红。
顾宴生一呆,然后他把手上的纸往后一扔,纸张飘飘扬扬的飞到了端着汤走来的洪管家脚下。
他低头一看,纸上写了两个大字:养心。
然后他看着顾宴生,一句少爷汤好了还没说出口,就见顾宴生拽着敖渊的手,急吼吼的往卧房冲了过去。
他一顿,只来得及扯着嗓子喊,少爷去哪!
泻火!顾宴生同样扭头吼了一嗓子。
与此同时,洪管家手一抖,托盘里的汤便溅了几滴到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