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南川那边已经布好了景,过来找人的时候看见了段浓,上下打量了几眼,说道:容光队友?
段浓点点头,这下脸上终于没有了那种一直带着的傲气,变得谦逊又有礼,说道:张导您好,我就是段浓,请多多指教。
张南川摆摆手,他平时闲散惯了,受不了练习生之间自成一派的打招呼方式,说道:行了,别整这一套褚肆月亲自给你带进来的,想必你起码也够格了,听说你这次过来自己带了两个表演老师?
对。段浓有点紧张,左右看了看,说道:表演老师私下里会再帮我练习,剧本上有不懂的我会找容光和和褚老师问的。
可行。张南川点点头,那俩专业课老师他应该是知道,说:小容和小褚经常在一块讨论这些,你跟容光同组,没事儿多请教请教。行了,雪景差不多了,你们两个准备准备,开始拍了,下午就得转场,抓紧时间。
容光点点头,跟着进了化妆室去换装。
说来也巧,今天要拍的,正是前不久她和褚妃梁讨论过的那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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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隆冬,窗外一片萧索沉静。
屋内厚重的明黄夹杂着屋内香炉里冉冉升起的龙涎香,更是让这本就沉闷的气氛又被压低的几分,所有人恨不得连呼吸都屏住,唯恐惊扰了躺在龙塌上的人。
容光肩上、头顶、乃至眉梢都顶着厚厚的霜雪,睫毛上有雪珠遇见热气融化开,便成了水气挂在睫上。
她从屏风后出现,堂而皇之的坐在了龙床前不远的座椅上。
总管太监头颅低垂,却一字没说。
从他的脸上,甚至已经完全看不到第一次初见温眸时颐指气使的神情了。
江爱卿来了?一个苍老又沙哑的声音自床榻上响起,随后,一只已经布满了老人斑,又十分枯瘦的手略略抬起了一些,旋即又重重的摔回了床上。
太监浑身一震,头又被压低了一些。
江文谋抿了口冒着热烟的茶水,不疾不徐的将茶杯放下,眉眼收敛,揣着双手,走到了窗前。
陛下,这里只有一介山野草民,没有您的爱卿。她的声音沙哑,发梢、肩膀上都有尚未除干净的落雪,和身上携带着的霜雪的冷冽气息。
这股冷冽的味道似乎传到了床上,枯瘦的老人浑浊的双眼也为之出现了一阵清明,声音短暂变得铿锵有力,说道:你在怨朕?
草民不敢。江文谋轻咳两声,终于将目光从窗外厚厚的雪地里收了回来,走到了室内,旋即不急不缓的单膝跪在地上,眉眼间有掩盖不住的疲惫。
你有什么不敢的?龙床之上的皇帝微微侧头,被挡在纱帐后面的脸带着濒死的青气,双眼重新归于浑浊,可眼中的挣扎和不甘却又十分明显,当世小诸葛,袭承开国宰相一身才学,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朕就问你,到底,帮不帮朕?!
草民无能。江文谋头低低垂着,唇角夹杂着一抹苦笑,缓缓摇了摇,说道:草民心不在天下,拖着这么一副病弱残躯,不过苟延残喘罢、荒度时日罢了,当不起陛下重托。
你!龙床之上的老人气急攻心,突然重重的咳嗽了起来,声音如同破败的老风箱一样,几次都似乎要一口气也上不来。
屋内屋外顿时涌出了许多人,太医、侍卫、宫女、太监等等,顷刻间便将龙床围的水泄不通。
人影重重,即便在天光大亮的正午,屋内也显得昏昏沉沉,黑压压的一片。
半晌,病床上的人终于稳住了自己的情绪,双手颤抖着,已经完全坐不起来了。
他双瞳浑浊,瞳孔边缘也早已不清晰,夹杂着青绿色,俨然是濒死的样子,模样和江文谋印象中的威严天子已经大不相同了。
江文谋心下一叹,眉眼更是收敛。
你可知长公主如今,如何?帝王终于断断续续的说出了一句话。
长公主三个字初一入耳,江文谋整个人便震了一下。
她无声的苦笑一声,叹息道:本就是一笔孽债,陛下又何必故事重提。
龙床之上的老人没有理会江文谋说出的这一句话,而是自顾自的说道:公主势大,举朝内外都是呼喊公主登基的声音。可朕不可能,将一朝国君的位置,交到一个女人的手上,哪怕他是朕的亲生女儿,是一朝公主,都不行。
江文谋只扯了扯唇角,没说话。
公主和太子之间,朕必定只能留下太子。皇帝喘了口气,说道:皇家本就毫无亲情可言,权利和亲情之间,本就难以共存,朕也是无可奈何。
江文谋冷着脸,道:陛下自是有自己道理。
你还是在怪朕,将公主逼上绝路?所以不愿出手,辅佐太子登基?皇帝冷笑一声,枯瘦的双手攥紧了窗边的流苏,强撑着将自己的身体撑起来了一些,重重的问道:你在怪朕,将自己的孩子一个个逼死?可你当朕有选择吗!朕也是逼不得已!咳
又是一阵阵重重的咳嗽,大殿内重新被人群挤满。
江文谋始终跪在地上,只在人群格外喧闹的空档,会抬起头,看一看这些人发抖的身体,和心思各异的眼瞳。
终于,人潮再一次全部褪下。
皇帝已经只剩下了喘.息的力气,倒在床上,声音嘶哑,却只能从喉间发出嗬嗬的破败的声音。
江文谋这时候才说道:既然陛下不能说,那便由草民来替你说。
如若登基之人是公主,她势必会让朝野内外心悦诚服。太子并非无才无德,可他年岁太小,待公主将皇位交托于太子手上时,必定会是一个太平盛世,而彼时太子也必定会是一国明君。
陛下亲缘淡薄,更有子嗣夺嫡之象,你便信了江湖术士所言,将自己的孩子一一借机斩杀,只留下了先皇后所生的一子一女。
陛下。江文谋终于将目光对上了皇帝衰败的眉眼,说道:从来都没有谁是真的身不由己,也没有人真正能逼您当那个刽子手,直至今日,您所做的一切,都是您自己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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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六十八章
龙床之上的皇帝浑身发出明显的震颤,俨然已经处于盛怒之下。
江文谋缓缓跪在了床前不远处, 脊背挺的笔直, 目光却没看他,而是投到了窗外厚厚的雪景上。
都说瑞雪兆丰年,可却不知在这隆冬天里, 又有多少无家可归, 冻死在路边的人化为的枯骨。
她收回目光, 不卑不亢的说道: 您本有许多次机会, 可以选择留下您的孩子。可也就是因为听信了那江湖术士所言, 心中那一丝扎了根的猜忌,才最终葬送了他们。
江文谋说:我相信您曾经也想要做一个好父亲, 想要拥有儿孙绕膝, 尽享天伦的的日子。可身不由己这话, 从您口中说出,也总显得太过讽刺。您骗了自己一辈子,还想带着这个骗局, 跟着您自己一起进棺材吗?
殿内的婢女太监早已跪了一地,恨不得自己从没生出过耳朵,从没长出过眼睛一般, 全都死死的盯着地面, 畏惧的浑身发抖, 生怕天子盛怒之下,将他们也全部处斩了。
你就不怕朕杀了你?!龙床上的人拼尽全力的抬起了头,手臂直指江文谋, 说的话也让不少人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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