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校区的边缘其实是有一个规定超过六十公分的围栏的。
在网上,还有一圈一米高的铁栏,可因为年久失修,谁都没想到,铁栏会整个被腐蚀,根本无法承受三个人的重量,就这么齐齐的掉了下去。
褚肆月在他们下去之前抓住了查查的手。
却被她推了回去。
那一幕她几乎是这辈子都忘不掉。
小姑娘在她面前坠落下去,那身漂亮的新裙子在空中翻起,像是一朵绽开的花。
然而花朵就这么坠落在了她的车顶,悄然闭上了眼睛。
褚肆月长长久久的出了一口气,唇角扯了扯,哭笑都分不出来。
褚奶奶拍了拍她的肩膀,过了会儿说,这件事情,你要多上心了。
褚肆月满眼的冷光,厉声道:我知道姜廉明这名字,我很早就知道。先前田田就让我查过他,他和群星那边脱不开关系,那时候我以为他是容光继父,不太好插手她家事,就没再太往深入调查,现在
褚肆月咬了咬牙,那一幕几乎像是泼墨一样的血迹却怎么都没法从她脑海中抹去,说道:我知道我该做什么,您放心吧。
褚奶奶终于点了点头。
她从木门上的小窗户往里看了看,过了会儿说:容光是个好孩子,分的出轻重。
褚肆月想起先前容光说的话,也跟着在门边看了看。
观望了一会儿,她脸上也终于升起了点儿笑意,看着屋里褚妃梁被容光指挥的团团转的模样,笑着说,是。她也一贯知道怎么对付田田说是田田总逼着她、惹着她,可真要她们两个人之间出了事儿的时候,容光还是比田田更有主意。
褚妃梁现在的状态,越让她忙起来,就越能让她没心思想别的,也越能让她觉得,她没有被责怪。
容光显然是知道这一点,指挥起人来可以说是相当的顺手。
*
张南山的胳膊也脱臼了。
那毕竟是从五楼平台上砸下来的一个人。
黎明明体重不算太重,甚至不到八十斤,可五楼到地面十几米的距离,这么一个庞然大物砸下来,没给张南川砸内出血都已经算是万幸中的万幸了。
张南川出门后,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裤兜,抬眼就看到了墙面上贴的禁烟标志。
他讪讪的将手放下,拄着那只被缠成了柱子的手往拐角走了过去。
即便他是个成年人,可血液飞溅、肢体横飞的惨状也还是让他有些吃惊。
不过好在算是恶有恶报两个小姑娘伤势轻重不一,但到底是没有伤及性命,好好照顾,配合治疗的话,出院就可以痊愈。
倒是那个男的,掉下去的时候不巧砸到了一个断裂的贴栅栏上,身体直接摔成了四分五裂手臂自手肘的位置被齐根斩断,双腿也分别失去了一只脚,和一只小腿。
命是捡回来了,可那之后,没了双腿和双手,他也就只是一个废人了。
该他。
张南川叼着根烟,垂着头往楼梯口走。
裴灵溪伸手紧紧地攥住了张南川的手。
她的手上没有婚介,甚至已经早就没有了婚介留下的那一圈细小的白边,然而那双手上的伤疤却还是让张南川有些眼睛发涩,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他低声说,怎么了?不进去陪着老太太?
裴灵溪抓着张南川的手几乎是在颤抖,说道:那个叫查查的小姑娘,今年多大?
张南川给烟摘了,皱着眉想了会儿,说,十五吧,还没到十六,怎么了?
查查的岁数他也只知道一个大概,说的两个数字也就是十五六之间,但是绝对不超过十七,看着也不像是十一二岁完全没发育的小丫头,故此给了一个比较中肯的区间。
裴灵溪话还没出口,眼睛就已经红了。
她几乎疯了一样的攥着张南川的手,说,我刚刚听见了我听到了,查查不是容光的亲生妹妹,说不定是捡来领养的,她有没有可能是希希?啊?
张南川抿了抿唇。
然后他叹了口气,说:灵犀,你想多了据我说知,查查是有父母的,只不过是死的早,才过户到了容光家里,这才被领养的。
但是她的脚上有跟希希一模一样的碾压伤!裴灵溪终于痛哭出声,攥着张南川的胳膊,哽咽的说:我听到了,我听到大夫说的了他说查查脚踝上有一个陈年的碾压伤,希希一岁半的时候刚会走,自己跑到院子里面,被一辆倒车的奥迪后轮压到了脚,整个脚骨都碎了,她被抱走的时候脚上才刚好她那时候就那么点儿大川哥,我求求你了,你去问问,你去问问她
容光不知道查查身上有碾压伤,那么大的伤,如果她真的是个农村小姑娘,整个村子里面不可能没有人知道的,我求你了我找了希希十年了
裴灵溪缓缓向后坐倒在地上,将脸埋在膝盖当中,捂着脸庞,失声痛哭。
没有多少人能够懂得她的痛苦。
她先是因为忙着厨房没能照顾好女儿,让女儿受到了那么大的伤害,其后又将女儿弄丢了。
整整十二年。
十二年间,自责和愧疚几乎把她整个人都弄疯了。
她不听往返于医院,一度严重到被大夫强制住院进行注射理疗,然而那只是恶性循环,后来她的病情日渐加重,只有在寻找的路上,她才能自觉自己是在赎罪。
张南川听着听着,神色也变了。
挫败感和经年的愧疚感骤然爆发,压的这个一向勤勉的男人也终于垮了脊梁。
他深呼吸一口气,只觉得肺部都是生疼的。
我去谈。张南川张了张干涩的嘴唇,未点燃的烟蒂已然被他攥成一团,捏在掌心里面。
手张开的时候,里面的烟草顺着指缝缓缓掉落。
他下意识的伸手又抓了一下。
恍恍惚惚间,他似乎重新回到了十二年前,不过两岁的希希被当着他的面儿被人贩子拐走的瞬间。
他有数次都已经碰到了希希的胳膊。
柔软且稚嫩。
可又无数次,那双努力朝他伸着的手不断的脱离他的双手而去。
他的手心有一个很深的烫伤,那是当年在追人贩子的时候,他慌慌张张将烟攥在掌心里面留下来的伤疤。
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没有戒过烟,可每一次碰到烟杆时,他都觉得那是在往他自己的五脏六腑插刀。
他不愿意让那些经年过往被他自己忘记掉。
所以他强迫着自己记下来。
烟草被他抓住了。
张南川恍恍惚惚站起来,说:我去找容光谈谈。
裴灵溪抬起了头。
她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可她现在鬓角被汗水打湿,满脸的泪痕已经晕花了精致的眼线和粉底,在脸上糊成一团,她却已经毫不在意了。
有经过的步履匆匆的人们来回往返,可医院这地方,也没谁能停下来多问什么。
大多数人都有心无力,问了之后,也就是知道更多的绝望,什么忙都帮不上。
裴灵溪擦了擦眼泪,撑着自己站了起来,舔了舔干涩的唇,扯着张南川,说道:我跟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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