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个词,余故里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她过拐角, 从步梯上楼回病房,冷不丁的, 和另一个方向乘坐电梯来到病房门口的岑穆兰正脸对上。
以门口为界, 岑穆兰牵着越越一只小手,和余故里分别站在门的两边,大眼对大眼, 彼此都沉默了。
越越仰着脸,酝酿半天:嗝儿。
余故里:。
好歹越越成功打破了沉默又僵持的氛围。
她满脸无语的看了眼越越身上挂的棒棒糖好家伙,每一根阿尔卑斯中间还被店家好心用订书机订了起来,现在绕成一圈挂在越越身上,给人整的活像是个阿尔卑斯世界宣传小姐。
越越吃的满嘴红色,绕着嘴唇围了一圈,看样子并不像是棒棒糖整的,像是偷吃了什么会糊满嘴的零食。
余故里瞬间抬头:妈,您给越越吃冰糕了?
什么冰糕呀。越越委屈的噘嘴:姥姥还说什么都能让我吃,我想吃冰糕,她不给我吃,给我买了个草莓奶昔。
余故里松了口气。
越越肠胃不太好,所以她的厨艺才在这么些年的时间里练出来的,不怎么敢带越越随便出去吃小吃摊。别说是冬天了,就连夏天,生冷食物她都不会很愿意让越越吃。
岑穆兰终于开口:没吃。
余故里点头,三人进门,正对上了余可进巴巴伸长脖子打量的模样。
可怜见的,余可进全身不怎么能动弹,手也不敢用力,自以为自己抬了很高,整个脖颈都在用力,实际上也就抬起了不到一个拳头的距离。
余故里赶紧进去,给他垫了个枕头,说道:爸,你快躺着吧。
余可进眼神在岑穆兰和余故里之间转了几个来回,试探着开了口:刚才去哪了?
出去溜达了一圈。余故里想了想,咬牙道:白老师刚搬办公室,里面东西全都乱糟糟的,我去帮着收拾以下。
岑穆兰突然开口问:你和她在一起,就做这些杂活的?
不啊。余故里想都没想:这些在家都是她请阿姨做,我没上过手。
平时有零散的东西需要收拾,似乎也都是白清竹来。她虽然要收拾一日三餐,可刷碗的活却是白清竹在做天知道刷碗有多讨厌。
那么大个房子,别说是收拾了,估计擦个地都得要了她半条命,何况还有这么多死角余故里有几次回家的时候看到了阿姨在清理,足足三个人,忙的嘿咻嘿咻。
后来她问了白清竹阿姨清理的时间,挑着那个时候就不回去了,带着越越在外面溜达,顺便逛超市采买。
岑穆兰又沉默了会儿。
余故里精神状态很好,一看就是不需要操心什么的模样前不久她还刚从盛溪口中得知,说余故里遇到了不好的房东,那房东人坏,中间纠葛着,事情很难办。可谁知道过了没几天,盛溪就和他们又说,那事儿已经解决了。
她先前因为这事儿一直担心着,那段时间也没少找余故里通视频电话,余故里的确被这事情弄得人都有些发蔫,人都没什么精神,又要找房子,又要搬家,还需要照顾越越的起居,和现在的模样,简直是两个极端。
再说越越,越来越开心,甚至越来越外向,出去买个东西,还敢主动和小卖部的叔叔问好,还敢叽叽喳喳的询问价格,整个超市到处乱窜,却也知道回头找她,不至于跑丢也已经不是先前养在她们身边时那么害羞胆小的模样了。
这些东西,都是经不起去推敲的。岑穆兰越想,说教和拒绝的话就越是说不出口。
这些改变,她也都看在眼里。
她最终沉沉的叹了口气,不着痕迹的揉了揉眼睛。
这会儿大早上刚吃完饭,帘子没拉,窗户和门都开着通风,隔壁病床几个病患来的都比余可进早,有一个已经住了一个多月的院了。
住的这几天,人民群众有了得病的共同点,说起话来也都有话题,谁也都不寂寞,聊着天还能打发时间,又能预防老年痴呆,是他们最钟爱的一项业务活动。
见她们停下说话,好奇的人终于忍不住了。
一个看上去挺气派的老大爷瞎打听:姑娘,你和那个主任,是朋友啊?
岑穆兰闻言捏紧了余可进的手。
余可进眼珠使劲努力往下撇,看到了他已经被抓的青白的手,眨眨眼,面容开始安详的望向房顶。
抓的疼,又不敢说。
余故里抬头,接收讯息时眨眨眼,隔了几秒,似乎终于意识到大爷在问什么,想了半晌,才说:那是我对象呢大爷。
大爷恍然点点头,哦,都是好孩子,这么年轻能做主任的,得是高材生吧
余故里笑着点头,颇有些骄傲的模样:是呀,她很厉害,老师也厉害,正经医学体系内的老师教的呢,上学的时候都是跳级。
话说的大爷不住的点头,跟着看了看门口走过去的来来往往的人群,有些感叹:都是好孩子,有朝气,好好的,知根知底的也贴心。
能够支持同性婚姻法的老人并不多,即便现在甚至已经有了科技生子,哪怕异性恋也不需要亲身怀孕,可因为价格昂贵,周期性并不比母体孕育时间段,并不是每一个家庭都能承担的起的,所以异性恋依然是社会主流,老人们也普遍觉得,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有违阴阳,不该这么配。
面前这大爷能这么开明,倒是让余故里有些惊讶。
惊讶的不光是她一个人,甚至岑穆兰也有些吃惊。
老人总是对年纪更大,更为德高望重的长辈尊敬些,也更愿意听取他们的意见。余故里看见余可进偏过了头,哑着嗓子问:老哥是做什么的?
嗨,就是个玩石头的。老人笑了笑,手跟着摆了摆,面容是一贯的慈祥。余故里注意到他的手上有很多茧子,分布均匀,大小也都相似,却并不知道这个石头指的到底是什么。
赌石、翡翠、珠宝太多种类了,每一样分支也都各不相同,比如分销商、设计师、采购者。
那您见过的人多吧。余可进看着他问道。
这老人在这住了一个月,直到现在都还会不停的有人来看望,拎的东西大多名贵且稀有,全都是深山里的好货,他没用过,可这么些年上山下乡的四处支教、四处跑,贫苦山区走过,圣药故乡去过,多多少少也识得一些东西,知道那些东西恐怕都价格不菲,何况那些来看望老人的人打扮就和普通人不一样。
老人这下没再谦虚,和顺的点头说:这倒是有不少,走的多,看得多,见得多,一辈子不也就这个样子。
余可进忽然间有些沉默了。
他将手掌反握向上,包住了岑穆兰的手,另外一手努力抬起,虚虚的点着余故里说:我家就这么一根独苗,我们夫妇年轻时在乎自己的理想,在乎自己肩上的责任,在乎自己传道受业的威信,却忽略了唯一的这个女儿。等意识到她和另一个女孩在一起时,我们第一反应,是盛怒,是不可置信,是以铁血手腕逼迫她们分手,因为那有违我们的认知即使法律通过,可到底思想上不能接受。
余故里逐渐听着这些声音出了神,将目光落到了余可进身上。
她失忆多年,这类的话题,余可进和岑穆兰从没提起过,甚至有时她开玩笑问,如果她喜欢女孩怎么办,岑穆兰也都说只要对你好,都好。
余可进一张脸没什么表情,与其说是在向老人说什么,倒不如说,是他自己想要倾诉些什么,哪怕这些话,只是说给他自己听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