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钰垂头,脸色平静:“是,父皇。”
天,一片黑冷寒凉。
风里,还夹杂着血腥气。
殷钰走出了朝阳殿,他一路往前,目光在混乱的人群中搜索。
“……”
宁瑜高高束着发,头发凌乱,脸上是泥还是污血,一片一片的脏,她身上也是乱七八糟的,衣衫上都是污泥脏血。
她坐在花园的石台上,二手捏着馒头,正在狼吞虎咽的啃着。
旁边一人走过,殷钰喊:“有水吗,给我水。”
那人急忙行礼,恭敬的把水馕解了给他,殷钰拿着过去,疲惫地坐下,递水给宁瑜。
宁瑜仰头喝了一气,痛快了不少,她解绳子要脱铠甲,殷钰抬手说:“我来吧。”
宁瑜也没拦着,她实在是累了,殷钰解了绳子,帮她把铠甲脱了,宁瑜顿时一身轻松,好像又能重新喘气了一样。
“饿了?”
殷钰轻笑着问,宁瑜点头,突然又护着馒头扭过半身,警觉地看他:“我就这一个馒头了。”
殷钰看着她的眼眸,眼里有莫名的东西,“什么时候知道我在做戏的?”
宁瑜咽下馒头,因为刚大战过,她实在累了,也没力气讨厌他了,便好声的回他:“一直都知道啊,你又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大盛宫的烛火映在殷钰的眼睛里,他的眼里有光,像掉落了星星一样明亮,他说:“一场宫乱,大盛宫盛京城都要乱上几日,我让人送你回去,好好歇一歇,这里我让人安排就行了。”
宁瑜点头,她是真的快累死了,将近一个月,收拾叛乱,马不停蹄,反正剩下的也用不着她了。
第18章
经历了一场宫变,盛京街上萧瑟了不少,也安静了不少。
太医用药吊着盛理宗的命,但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时日无多了。
九月二十六日,宁瑜入宫觐见理宗皇帝。
理宗靠在龙榻上,将死的人,气色灰败,两颊凹陷着,理宗皇帝让人搬了凳子在自己的床头,喊宁瑜坐下。
“此次宫变,你立了大功,可想好了要什么奖赏?”理宗皇帝笑着问,声音低弱,轻轻咳了一声。
宁瑜双手按在膝上,眼神清透:“父皇,容家将要被抄家问斩,宁瑜想要这差事,宁瑜想要容家所有罚抄的财产。”
理宗皇帝的眼中流露出惊讶来,他没料到宁瑜会提这样的要求,一时沉默了。
宁瑜声音软下来:“父皇,宁瑜要这财产自然有用,这财产是大盛国的,宁瑜必会在适当的时机还会去。”
理宗瞧见女孩清透坚毅的一双眸子,盛似繁星,他突然明白过来宁瑜的心思,他眼里有赞许,点头说:“父皇相信你,你喊高凡来。”
宁瑜叫了高公公进来,理宗让他伺候,写了旨,用了印,将查抄容家的差事交给了宁瑜去办。
这件事,原是皇后来请,想让盛国舅来办的,殷钰来了却说缓一缓,理宗的意思,也是缓一缓……
紧着,宁瑜领了圣旨,带人查抄了容家,理宗下了旨,宁瑜救驾有功,将容家罚抄所有财产,尽数赏给了宁瑜。盛国舅在朝堂上忿然不平,要知道容家的财产何止百万,光其间贪污受贿的奇珍异宝便堆积成山!理宗皇帝病重,殷钰代为理政,在朝堂上,说皇上金口玉言已开此事已定,盛国舅才不甘愿的噤了声。
永安三十七年九月二十八,殷钰被封为大盛朝太子,十月六日,宁瑜被受封为大盛朝太子妃。
永安三十七年十月三十日,理宗皇帝病危,皇后,太子皆在朝阳宫中守着。
亥时二刻,殷钰将人都遣了出去,独留自己在,理宗皇帝躺在榻上,气色灰败,身子薄薄的便似纸片一样。
“要,小心,盛家。”
理宗躺在龙榻上,气若游丝。
殷钰坐在床头,轻声说:“父皇宽心,儿子知道。”
理宗闭了闭眼,牵动嘴角:“朕知道,从小,朕是最疼你的。”
殷钰笑了一声,声音薄薄的凉:“是么,父皇,您还记得六哥的样子吗?”
理宗皇帝张了张嘴,脑子里一团模样,六皇子么?脑中竟全无印象,甚至名字都记不得了。
“您记得他活到如今,该多大岁数了?我记得,六哥叫殷瑛,他大我八岁,活到如今该三十而立了,他长得很高,眼睛很大,嘴唇很薄,最喜欢笑。”
理宗眼神茫然,不懂殷钰为什么要提六皇子。
殷钰垂下头,声音平平的,沉沉的,“您说您最疼爱我,可是在十二年前,为了压制盛家,您要杀我。”
理宗皇帝垂下眼眸。
殷钰起身,淡淡的说:“您十三个儿子,您哪一个都不疼,您把我们丢在关疆自相残杀,就为了练出一个合格的大盛朝新帝,我四岁被扔在西南大营,跟在十二岁的六哥身边,您让他监视我,六哥英勇善战,屡建奇功,入了您的眼,于是他被容贵妃迫害,十五岁时被人暗杀重伤断了一条腿,成了残疾。”
“大盛朝怎么会让一个身有残疾的皇子当皇帝,于是您转眼便抛弃了他,不管他在战场如何拼命,我十岁时,盛家权势滔天,您忌惮盛家,您要杀我,六哥拼了命保护了我,他从未想过伤害我,哪怕前面是无上的权势。”
“您知道六哥是怎么死的吗?”
殷钰垂眼问,理宗皇帝薄薄的二片嘴唇颤抖,不知道是否在悲痛,殷钰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道:“他替我中了一支毒箭,毒入全身无可救药,他不是死在毒中,他说,大丈夫应该死在战上,他在宁国公的军中当了前锋,血战而亡。”
理宗皇帝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