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她看着倒像有起床气的那个。
还是程栩鼓起勇气问道:“你……家中准备得怎么样了?”
阮林春知道这是问婚嫁的事,却不知她正为这个发愁呢,程家的聘礼早有准备,阮家的嫁妆单子也已经列好,可是按照惯例,其中该有几件出阁女亲自准备之物,一则是表示亲切,二来,也是证明这家的女儿女红针黹样样精通,是个持家有道的典范。
可是阮林春的刺绣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之前虽然给程栩做了几件寝衣,那都素得不能再素,若是她自己出嫁时候穿的,可万万简慢不来——但说句实话,她觉得刺绣比什么黄帝内经神农本草经都难多了,
阮林春也试着绣过一对鸳鸯,结果糟蹋了两床被面不说,阮志胤还指天发誓说那分明是鸭子,气得她恨不得把这毒舌大哥的脚踝锤烂,亏她先前还费心为他治病来着。
可是,她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呀,那样外头一定会说闲话的。
阮林春目光一转,落到程栩足下那双青布缎鞋上头,心中忽有了主意,“世子爷,我为您做双鞋吧?”
这样应该就能交差了。
程栩却搞不懂话题为何变得这样快,说起来鞋也是很私密的物件吧——对女人如此,男人想必也差不多。
结果阮林春开口就要为他做鞋,可见这女孩子为人多么主动。
程栩按捺住内心的雀跃,晕晕陶陶的道了声好。
反正连睡衣都做过了,多双鞋也没什么。
阮林春则松口气,男人的鞋用不了多少花样,比起嫁衣当然容易得多,不过……她是不是得顺便为大哥也做一双?不然阮志胤若瞧见,只怕又该拿她取笑,说她胳膊肘往外拐了。
阮志胤那个闹腾的脾气,穿布鞋怕是太费,还是用小牛皮做一双更结实耐磨。
阮林春正想着到哪儿去采购好皮子,可巧程栩便问,“我听说,你大哥先前伤了脚,至今仍卧床休养?”
其实他倒很想跟大舅哥见一面,顺便打通关系——毕竟阮林春跟这位兄长的交情似乎不错,若能收服她身边的人,沟通起来就更方便了。
阮林春点头,“是那回上山,没留神被草地里的捕兽夹所伤,结果三妹说是用了大殿下送的什么神药,人没治好,反而更糟了。”
程栩笑道:“想必也是你力挽狂澜,帮大哥治伤?”
阮林春说出这茬,就为了等人夸赞,谁知程栩这样上道,让她心情大好——以致于忽略了程栩竟随她叫起“大哥”来。
阮林春矜持地道:“倒也未必是我的医术多么出色,大哥伤原本不重,只是若不得其法,反而容易弄巧成拙。”
程栩心中一动,“你说那药是大殿下送的?”
阮林春随口说了声是,阮林絮的灵泉是个秘密,她也不想到处嚷嚷,未免给自家招祸——毕竟现在还没分家呢。
反正阮林絮迟早得嫁给顾誉的,夫妻本一体,谁担责任都一样。
程栩却是神情默默,想起他七八岁的时候,也是有个铃医上门来治病,说是大皇子荐的人,结果状况反而更坏了,虽然方子看不出什么问题,可从那日起,平国公府对月贵妃一党便暗中多了些提防。
这其中究竟是巧合,还是故意?
两人踏着漫地细雪,在院中闲庭信步,絮絮聊着闲话,直到李管事过来,才不得不分道扬镳。
程栩望着阮林春干脆的脚步,忍不住提醒道:“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阮林春知道是指那双鞋,乖乖点头,缩着脖子回崔氏身边去——到底是较私密的物件,她可不想闹得大张旗鼓的。
一旁的李管事瞧见两人间暧昧的气氛,却是悚然一惊,到底什么事要这样神神秘秘?
别人不了解,他却是世子爷肚中的蛔虫,深知这位爷看似清雅,实则满腔坏水,以前偶尔还会叫他到集市上搜罗些小册子呢——里头的内容,让他这个老光棍看了都脸红心跳。
可怜的阮二姑娘,还以为嫁了个称心如意的丈夫,却不知自己是那待宰的肥羊,即将掉入饿狼之口,唉,只愿她自求多福吧!
*
崔氏回到家,对今日的相亲十分满意,而且,程栩的腿病也比她想象中好很多——慢慢走其实瞧不大出来,连拐杖也不必用了。
没准还真能早日圆房,再生个大胖小子呢。虽然程家族中人口也不少,可抱养的哪有亲生的体贴?等春儿在程家站稳脚跟,过上太平日子,她这颗心才算真正放下。
阮行止回来后,崔氏便跟他说了程夫人主动请做正宾一事——其实不过是通知,她现在实在懒得跟丈夫多说话。
阮行止忽略夫人脸上的冷淡,浓浓的堆出笑意道:“这当然好,不过,程夫人是做春儿一人的正宾呢,还是连絮儿的也一并担待?”
崔氏冷冷道:“你不是早帮絮儿找好了么,哪用得着人家费事。”
这回多亏程家好意,不然,春儿连及笄礼都得办得不伦不类——可见枕边人还不如两头不靠的亲家管用。
阮行止被她说得尴尬无比,却也不好厚颜再麻烦崔氏去请程夫人。毕竟程夫人只是春儿的亲家,而非絮儿的亲家,人家纵有私心,那也无妨。
反正,他已为絮儿找好了正宾,是礼部员外郎的嫡妻胡氏,虽然不及国公夫人那样体面又尊贵,品阶甚至比崔氏还低些,可放眼京中,阮行止也找不出更好的人选了——絮儿的身份本就是个问题,含糊过去便是了,难不成还要为此闹得满城风雨?
阮行止原以为女儿能体谅他的苦心,谁知阮林絮听说之后却大闹一场,心中满腔怨念:既然是同一天,为何不让程夫人代为住持呢?这不明摆着让她被阮林春比下去么?
说来说去,都是崔氏太过自私,不然凭她跟国公府的交情,这等举手之劳,程夫人断乎不会拒绝。
阮林絮本想请父亲帮忙,岂知阮行止新年忙碌得厉害,官场上都应酬不来,哪还有功夫顾及小女儿的心事——谁来不都一样么?就为这点破事去请程家改口,世界又不是围她一人转的。
阮行止因此严厉回绝了女儿的任性提议,又嘱咐她好生给胡夫人寄封信去,表示她多么感激,免得怠慢客人。
阮林絮几乎就想爽约,可想到笄礼在即,匆促也找不出个合适的人来,只得捏着鼻子答应。因心情不好,她只匆匆备了点薄礼,也没有那位夫人期盼已久的牡丹——阮林絮的三色牡丹是在全京城都有名的。
胡夫人收到礼物当时便气笑了,还以为这阮三小姐多么的懂事识大体,谁知为人处世却这样敷衍塞责,不看阮家老夫人的面子,她才懒得来当正宾呢——谁知道是哪个孤坟里报来的野种,养得不三不四,还真以为自己和千金大小姐一样尊贵,也不怕人笑话。
正经大小姐都没这样多事的,这么喜欢程家,当初为何不答应嫁给病秧子?让人拔了头筹,活该受这些闲气。
胡夫人之所以这样恼火,也因为她早就盼着那盆牡丹,为了这个,她连后院都腾出来了,谁知竟落得一场空——她哪晓得,阮林絮现在已种不出牡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