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锦儿不怕他强硬,越强硬的人,内心反而越是脆弱,倒是阮行止这般文质彬彬的,才是披着羊皮的狼,心如铁石——真奇怪,以前她怎么没看清这点呢?
可是木已成舟,她只能施展浑身解数去对付眼前这个老实人。
一番淌眼抹泪倾诉苦况后,赵喜平终于有所动容,“好吧,我不为难你。”
白锦儿欣喜之下急忙起身,“我这就帮你找间客栈,你休息休息,明日就走。”
赵喜平颔首,可他有一个要求,“你能陪我一晚么?”
看着白锦儿脸上的惊惶,他怆然笑道:“放心,我不会碰你,只是毕竟夫妻一场,今后又是永别,好歹聚在一起能够说说话,便不枉这些年的情分了。”
白锦儿到底还是答应了,可能对阮行止的失望,让她有些贪恋于眼前的温存——这个男人是真爱她的,只是她没有珍惜。
而赵喜平也遵守诺言,并没有对她越矩,只是酣眠一夜后,便带上白锦儿给的银票扬长而去。
白锦儿恍恍惚惚回到家中,迎来的并非阮行止的欢喜,反而是针刺一般的目光,“你昨晚到哪儿去了?”
“和他在一起,但不过是闲话家常,没有别的什么。”白锦儿这回倒是问心无愧。
谁知阮行止反倒暴怒,“贱人!还说和他没旧情,打量我是睁眼瞎子么?”
在他看来,赵喜平这般轻易离去,多半是白锦儿使了什么手段,或是允诺了什么——还有比一张温床更有效的方式么?
从前他不介意,是因为两人毕竟是名义上的夫妻,而他才是插足的那个;可如今发现这两人竟背着他偷欢,阮行止难免有种遭人背叛的耻辱——到底是出身卑贱的小家子,生性浮浪,崔氏就一向修德自持,从不与外男过从亲密。
如今,他才发觉崔氏对自己有多痴情,而自己竟负了她,造化弄人!
阮行止当即就命仆役将被褥搬到书房,从此不在白锦儿的别苑歇下,似乎碰一下都嫌脏了手。
白锦儿怔怔站在原地,连眼泪也没了,赵喜平难道是故意设这个圈套的么,他预料到阮行止会因此怀疑,为的就是让她下半生被人冷落?
原来,她还是不了解男人。
*
阮林春并不知晓侯府那头的风波,就算知道她也不在意,现下阮志胤归期已定,是时候回军中复命了,众人伤感的伤感,送行的送行,亦忙忙碌碌没个头绪。
阮林春亲手为他打造了一套软甲,用柔韧的麻线搓成丝,再织成布料,里头还镶嵌有薄铁皮,能大大减缓寻常刀剑带来的损伤。
美中不足就是分量稍稍沉重了点,但阮志胤这么个的块头,自然不会介意——就当锻炼身体好了。
崔氏则是提前两天做了许多卤牛肉、馒头之类的熟食,让他带在路上慢慢享用。
阮志胤掂了掂那沉甸甸的包袱,十分无奈,“娘,这怕是到月底也吃不完哩。”
崔氏板着脸,觉得儿子真是没志气,年轻小伙子,怎的和姑娘家一般胃口,这样子能打什么仗?
阮林春忙推了推大哥胳膊,小声道:“吃不完,你不会分给那些将士们?快收着吧。”
阮志胤只好收下,临行前踌躇片刻,还是对阮林春道:“我到侯府去过了。”
到底生养他一场,阮志胤觉得人都要走了,还是得去致个礼。
阮林春神色不变,“这原是应该的,放心吧,娘不会怪你。”
阮志胤叹道:“我瞧着爹……侯爷的情形很是不好,这才多久,鬓边都生出白发来了,那白氏自从接进府中,似乎也不甚得侯爷欢心,如今都是分房别居,家中难免窃窃私语。”
阮林春虽然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却没想到来得这样快,当真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一旦到手就弃若敝履,男人呐!
让那对怨侣相看两厌去吧,她才懒得关心。
“侯爷有没有为你饯行?”阮林春问。
阮志胤摇头,“不过,他给了我一样东西,让我好生收着。”
阮林春低头看时,是张路引之类的文书,其实就相当于亲笔介绍信——阮行止为官多年,自然也经营出些人脉,这些看似不值钱,必要时也能发挥作用。
到底是独子,阮行止不会不关心他的事业。
阮林春淡淡道:“既是他的心意,你便收着。”
不要白不要。
当然,就不必专程告诉崔氏了——阮行止或许想借这个机会与崔氏重修旧好,阮林春却不愿母亲再度跳入火坑。他今日能对白锦儿无情,来日同样能对崔氏无情,人都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
兄妹俩话着别,另一边,程栩也慢悠悠地拄着拐过来了。他腿伤虽然痊愈,一到变天还是隐隐作痛,阮林春本来没叫他来,谁知夫君却这样不听话。
忙上前搀扶着,一面嗔道:“大哥不过是应征,又非永诀,用得着这样劳师动众?”
程栩微微笑着,“我想起忘了件东西,便临时送来。”
说罢,从怀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是他这些年所看的兵书集要,上头还用红圈在关键地方做了标记,并非纸上谈兵,而是根据大周的舆图精心谋划而来。
阮志胤虽不爱诗词,因术业有专攻,对兵书倒是涉猎颇多。不过草草翻了几页,面上便惊喜不已,恨不得跪地膜拜,“妹夫,还是你待我最好。”
阮林春:……不带这么捧一踩一的啊!
程栩见妻子一脸的愤愤不平,便温柔牵起她的手,“也不全是我一人功劳,之前春儿陪我秉烛翻书,终夜不眠,亦颇为辛苦。”
这话就很有水分了,阮林春哪里看得懂那上头的鬼画符,不过闲坐着打盹,再时不时为程栩奉上一盅汤饮罢了。
面上因显出些红晕来,连连摆手,“没有啦,我哪有说的那么好。”
阮志胤倒是诚心诚意向两人道谢,末了露出一口灿灿白牙,“我走啦!世子爷,您一定得照顾好我妹妹,若她少了一根毫毛,我都将唯你是问。”
阮林春:……人家刚送了你一份大礼,说这种恩将仇报的话真的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