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巧程耀从翰林院过来,望见他这副手舞足蹈的模样,不禁笑道:“长松兄,何事如此开怀?”
夏长松咧着嘴露出两排大白牙,“光祖,你来得正好,你不是一直牵挂桐桐在宫中的处境么?如今她过得很好,你也能放心了。”
程耀一向致力于在这位未来“大舅哥”面前表现自己的深情,哪怕夏桐已经进宫,他也并未因此断绝与夏家的来往,两家反倒愈发亲密。
夏长松倒是一向关心他的,知他情路不畅,也变着法的予以安慰,一入宫门深似海,若是寻常人家或许还能抱个念想,哪有与皇帝争妻的道理?
上次程耀在金銮殿上的惊人之语,足足让夏长松吓得三天三夜没睡好觉,还好皇帝不曾怪罪,他倒是担心会否迁怒到妹妹头上——此刻听来人说,夏美人在宫中盛宠无比,如今更验出了喜讯,夏长松的一颗心才算真正放下了。
程耀未知就里,仍蹙眉哀叹,“我知道,桐妹迫于皇命,不得不进宫保全家族,可她心中仍是有我的……”
夏长松固然感叹于他的痴情,可人家孩子都怀上了,再说这些也没意思,他便轻咳了咳打断,“这里有封信,我想你应该看看。”
程耀的眼睛燃起小火苗,“是桐妹写给我的?”
“算是吧。”夏长松支支吾吾道,将书简递给他——虽然信里没明说,可妹妹专程告知,自然是希望程耀斩断一切前尘因果,最好也别再去扰她。
程耀怀着满腔热望将信笺打开,匆匆读完几行之后,仿佛兜头兜脸被浇了一瓢冷水,整个的跌入冰窟里。
她怎能与别的男人相恋,还为那人生孩子?枉费他对她如此深情。
她背叛了他。
第33章 彩绘
夏长松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显然这消息打击太大,到底是看着他长大的,难免有些不忍。夏长松遂拍了拍他的肩,“命里有时终须有, 命里无时莫强求, 光祖, 你死心吧。”
程耀最恨别人提命运二字, 奈何对方是夏长松, 他发作不得, 只得勉强一笑,“无妨,只要桐妹过得好, 我心里就踏实了。”
夏家对他还有利用价值,他姑且不能撕破脸,那只会损失更大。
满以为这位总角之交会继续安慰, 谁知夏长松却是个心大的,径自欣慰道:“你能想开当然最好。”
说罢, 就回家忙着找爹娘去了。
程耀:……
本来还想趁机插上一脚, 谁知对方走得太快, 倒让他的计划扑了个空。
其实他也知道, 别看他跟夏家多么亲厚,真要是涉及到宫里的事,夏家是肯定不会让他这个表亲插手的——他们一家子禄蠹蛀虫专等着娘娘升官发财,又哪里肯让外人沾了好处?
只是,眼看着夏家这般红红火火, 程耀心里总咽不下这口气, 夏桐辜负了他, 他总得给她使点绊子,免得枉做小人。
只是,一个宫里一个宫外,鞭长莫及,程耀就想着,皇帝秘密跟夏家通信,肯定是想先瞒一段时间,等三个月胎气稳固后再公之于众,他若是贸贸然宣扬出去,岂非立刻就被人知道是他干的?只怕引得皇帝不满。他心悦夏桐,可也不想断送自己的仕途。
还是得想个迂回的法子。
谁不想夏桐先生出皇长子呢?程耀想了想,径自去了蒋丞相家中。
蒋文举与冯在山同为丞相,一左一右看似并尊,可蒋家是皇帝舅家,又出了一位贵妃,一位昭仪,无论从朝中势力,还是家族底蕴,都数蒋姓更胜一筹。
这样的人自然也更具野心。
程耀上门拜访时,蒋文举不在,蒋大夫人出来迎接。她虽是一介妇人,对于朝中之事却颇敏感,亦知道丈夫最近有意拉拢这位青年才俊,故而对他十分客气。那治水十方如今在工部争相传颂,蒋文举爱惜人才,自然不肯错过。
蒋大夫人命人上了最好的香茗,便笑盈盈的道:“程榜眼一向贵人事忙,怎么有空光临寒舍?”
不称他程编修而称榜眼,自然是觉得他前途可期,不会屈居在翰林院中。
程耀也不废话,含笑道:“世侄这回来,是专程恭喜夫人您的。”
蒋大夫人不禁一怔,难道丈夫要升官了,已经是左相了,还能怎么升?总不能谋朝篡位吧。
她试探道:“你的意思是……”
程耀抱拳施了一礼,“小侄也是偶然听闻,宫中贵人得了龙胎,圣上龙颜大悦,思来想去,除了贵妃和昭仪娘娘,还有谁会有此福分?因此特意前来道贺。”
因让人将一株上好的山参奉上。
说完,也不留下多喝杯茶,便兀自离去了——他深知说话只露三分的道理,稍稍透露点疑影,蒋家人自会去调查,而他也能撇的干净。
蒋大夫人这一日还真是既惊且喜,喜的是送进宫的女儿有了身孕,心头大石落地;惊的是不知哪一位,倘是映月占了先机——蒋大夫人素来不喜她母亲,自然不愿这贱胚子爬到自己女儿头上。
等丈夫回来,蒋大夫人便殷殷地将此事告知与他。
蒋文举倒是一脸懵,“谁说的?程耀,他怎么知道?”
蒋大夫人被喜悦冲昏了头,哪顾得了消息来源,“他在翰林院办事,自然有他的门路,我看这事定错不了。老爷,咱们也该打算起来了。”
请稳婆,找老妈子,这些都是事呢!
蒋文举到底慎重些,“先别忙,明日你和老二家的请旨进宫,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别闹出笑话。”
蒋文举还是挺了解自家女儿,碧兰那个性子,真怀上龙胎恨不得到长街上去嚷嚷,哪会闷在肚里?半点不像她的处事。
蒋大夫人就觉得丈夫看不得女儿好,“行了,谁不知道你疼映月比疼兰儿还多些?若是她有了身孕,我看你老早就广发喜帖了。”
蒋文举干咳两声,“是真是假都不知道,看你这剃头挑子一头热的,我都替你害臊,无论哪个诞下皇嗣,总归是我的女儿,我难道会亏待她们?”
又叮嘱妻子,“明日进宫,上门礼可不许短了映月那份。我知你不喜欢她的出身,可那人已去,如今你才是她母亲,于情于理,你都得将一碗水端平,否则,别人就该议论你这个丞相夫人有失体统了。”
蒋大夫人撇了撇嘴,心知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不过是托辞,丈夫不过是惦记着那贱人,才移情到她女儿身上,可也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下。
心下暗暗盘算着,倘蒋映月有了孩子,一定也要抱到碧兰膝下抚养,否则,将来这皇后之位怕就不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