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有求于人,刘依琳不得不将态度放缓和些,“夏昭仪何必过谦,你是皇帝跟前的红人,贵妃和淑妃加起来都不及你,倘你都说不上话,还有谁能帮忙呢?”
夏桐悠然打断,“但,我为什么要帮呢?”
刘依琳此时才发现中了对方圈套——这女子从一开始就是猫戏老鼠的态度,根本没打算好好听她说话,故意看她软语相求,不过是为了报之前被人冷落的仇。
她从来没见过报复心这么强烈的女人!
刘依琳也懒得好言相商了,横眉竖目道:“你先前那般辜负程公子,害他大病一场,几乎肝肠寸断,如今不过求你说句话你都不肯,莫非要他死在虔州你才甘心么?”
夏桐心中的确是这么想的,当然嘴上不能如此说,“程耀的病到底怎么来的,你该好好问他,我又不是大夫,还能断人生死教人治病?至于我和程公子之前有何瓜葛,公主,我不知他是怎么跟您说的,但我敢保证,绝非您所听到的那般。”
刘依琳冷笑,“嫌贫爱富,为了尊荣富贵背弃一个深爱你的男子,夏昭仪,这便是你所谓的隐情?”
夏桐眉毛抽了抽,嫌贫爱富?程家哪贫了?论起家财,比夏家富裕十倍呢——当然跟皇帝不能比。
看来这位公主倒是个爱憎分明的人,可惜眼瞎,别人三言两语就把她给唬住了,不知幼时看了多少毁人不倦的话本子,满肚子男欢女爱,还真以为天地间有坚贞不移的感情呢。
夏桐道:“我之所以进宫,是因为三年一度的选秀大比,不得不参加,至于拒绝程家的求亲,跟什么尊荣富贵更不相干,纯粹因为我对程表哥无意。公主,你这样偏听一面之词,会看不清真相的。”
刘依琳不理会她这番语重心长的忠告,只漠然道:“如今时过境迁,你自然想怎么说便怎么说,何况程公子人在虔州,相隔千里,自然更不能当面对质了。”
夏桐:……
张口闭口都是程公子程公子,不晓得程耀给她灌了多少迷魂汤,连公主的尊严和体面都不顾了。
其实她也能想象,刘依琳上一段婚姻必定十分美满,可惜夫君早亡,给她留下不小的创伤,她一面沉溺于过去的欢爱不能自拔,一面感伤日渐落寞的人生,年华自然蹉跎下来。
像她这样的完美主义者,不会轻易接受另一段感情,可巧在此时遇见一个同样深情的程耀,程耀的“爱人”并没有死,可是进了宫,等同于是死了,在这种同病相怜的心境作用下,刘依琳难免将情丝寄托于程耀身上——她爱的并非程耀,而是内心那个曾经鲜活的自己。
可这种移情同样是致命的。
夏桐忍不住问道:“公主,是程参事要你帮他求官的么?”
刘依琳怒目道:“程郎才不是这种人,他总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只是我不忍见他辛苦,想帮他稍稍改善些处境罢了。”
就连赐婚也是刘依琳自己的想法,程耀口头上从没向她求过婚,可刘依琳觉得他眼角眉梢中无不透露出这种意思,只是他生性害羞,不善于表达罢了——但这正是他的可爱之处。
夏桐听着颇为无语,这公主也是心大,不怕程耀升官之后再把她甩了么?连一纸承诺都不要就贸贸然进宫来讨封,成了是程耀占便宜,失败了却是刘依琳自讨没趣,程耀半点损失也没有。
偏偏她看不清真相,自以为十分善解人意呢。
刘依琳还想再劝,可巧春兰抱着小皇子过来,夏桐刚把敦敦搂入怀中,小崽子就两腿一翘,一股清亮的尿液直直溅射出去。
正好溅在依琳公主身上,下摆沾湿大片。
还不待她发作,夏桐便含笑道:“公主,敦敦年纪小不懂事,您一定不会和他计较的,对吧?”
刘依琳只好顶着一身湿渍气愤离去。
等她更完衣来到乾元殿时,便忿然说起刚才的事。
刘璋却笑道:“敦敦如此大胆么?朕倒小瞧那家伙了。”
语气里仿佛还为儿子的调皮而得意。
依琳公主被噎了个半死,又不好抓着不放,倒显得小题大做,只得继续说起夏桐的坏话,着重在她如何嫌贫爱富上——当然更重要的是是为程耀打抱不平,希望皇帝看他可怜份上,能将他调任到京中。
刘璋却连连摆手,“欸,夏昭仪并非你想的那般,何况程家不穷,怎就到嫌贫爱富这地步了?朕看你倒是对桐桐多有误会。”
刘依琳忿然道:“程家是不穷,又怎比得上宫里的娘娘一呼百应来得痛快?听说夏昭仪幼时有人为她批过命,说她贵不可言,想必就因这般,云阳伯府执意送她进宫,巴不得自家出个皇后呢!”
刘璋不禁来了兴趣,“真有此说法?”
刘依琳见他听得认真,自是拼命点头,“程公子亲口跟我说的,那位是圆觉寺的清源方丈,出家人不打诳语,难道还能有假?”
刘璋思忖着,程耀为了取信公主,想必不会在这种事上扯谎,那太容易拆穿了,难道桐桐真是凤命?自己怎么没听她说起过呢?
刘依琳就看皇帝的脸色渐渐郑重起来,但并非生气,而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欣慰。
她忽然想起,自己方才那句话是不是把夏桐的身价给抬高了?
可她本意是来诋毁那贱人的呀!
第89章 藏拙
无奈皇帝抓重点的本领十分出色, 光顾着琢磨夏氏的命格去了,却不在意其余小节。
刘依琳不免有些后悔,那命格的事程耀只告诉她一人, 本来叮嘱她要保守秘密的,谁知自己一时口快就说出来了。
又怕皇帝因此更看重夏氏,刘依琳忙道:“陛下,鬼神之说虽然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但毕竟只是些空穴来风的流言, 你也不必太过当真, 皇后人选, 还是得慎重拣择为好。”
终不忘上点眼药,“夏昭仪生得妖妖娆娆, 待人接物又随心所欲, 哪是块国母的材料?何况生在那样的家庭, 纵使资质不错,可教养不善, 终究难成大器。”
她跟夏桐本身没什么仇怨,只是想到程耀曾在云阳伯府受过的委屈, 心里难免为其鸣不平——何况,两人每每对谈时,程耀话里行间都流露出对夏桐的依恋不舍,依琳公主装作不介意, 心里却着实吃醋。
唯有将夏桐贬到泥里,她才能找回身为公主的优越感——本来她也比夏氏强多了,只是程耀眼瞎, 偏惦记那个贪慕虚荣的心机女。
刘璋知道这位皇姐的脾气, 一时半会难以转圜, 也不同她分辩,只含笑道:“行了,纵使夏昭仪与程参事有何牵扯,那也是过去的事了,朕都不介意,皇姐又何必太过认真?难得入宫一趟,还是多陪陪母后吧,她老人家总念着你。”
就这么将刘依琳赶去宁寿宫中。
刘璋现在对于皇姐的婚事倒是不怎么有兴趣了,他更关心批命的事,遂传召安如海过来,“去打听打听,圆觉寺的清源方丈现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