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跟个陌生男子多说了两句话,不见得因此就将她打入冷宫——何况,她手头可不止玻璃秘方,还有许多能叫人大吃一惊的宝贝,她就不信皇帝会一点顾忌也没有。
夏桐看她不可一世的模样,何止是飘了,简直已到了九重天上。也罢,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她不过好心提醒李蜜莫上了金吉辽的当,可人家一意孤行往罗网里钻,她也解救不了,只好听之任之罢了。
跟夏桐发了那通豪言壮语之后,李蜜的行事愈发大胆。之前按兵不动,不过是想看看这金吉辽对她是否真心。可见金吉辽每日雷打不动地来景福宫敬礼,还默默地给她送花,这就让李蜜由衷感动起来——尤为难得的是此人居然能抵御冯玉贞的诱惑,在她看来更是世间罕有的奇男子。
想到金吉辽是因为满心都被她占据才对冯玉贞不假辞色,李蜜心里便飘飘然起来,被异性追求的欢喜加之战胜同性的虚荣,令她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哪怕不搽脂粉,脸色也明媚得没话说。
她渐渐开始回应金吉辽的追求,或是在御花园的抄手回廊上,或是湖上石桥,又或者干脆在湖畔那颗梧桐树边,像极了话本子里才子佳人幽会的景象。
更叫她满意的是金吉辽的君子风度,他虽然长在蛮荒之地,却是难得的温文知礼。没得允许之前,他从不贸然来牵她的手,这也是为了两人处境安全——常听人说,喜欢就会放肆,但爱却是克制,李蜜就觉着,金吉辽大概真是爱惨她了吧。
这也让她生出怦然心动之感,或许,这个男人是值得托付终身的。
倘若金吉辽向皇帝求娶她,她要不要答应呢?固然北戎看起来并非好去处,可凭借自己那一身本事,李蜜有把握将日子过好,听说北戎有大片的沃土,只是不懂稼穑,无人种植,有她在,定能将荒地改造成良田,纵使比不上大周国力,可自给自足应该是够了。
有她这位贤内助在,甚至连王位都能竞争一把,北戎人对于嫡庶之别看得并不十分严重,大王子又是那样一个肤浅的蠢货,北戎王心底说不定也正犯愁呢,等她助金吉辽登上王座,自己便是王妃……
想到两人暮年之后儿孙绕膝的模样,李蜜脸上难得红了红。
金吉辽正说得如痴如醉,见她只顾娇羞垂首,半个字也不答,心里估摸着有了七八分火候,便试探道:“李婕妤,您那制玻璃的秘法,能让小王看一看么?”
经过这几天的情话攻势,李蜜只觉整个人都快是他的了,哪里还分什么彼此?当下默默道:“自是无妨,不过,王子你要它做什么呢?”
金吉辽笑得人畜无害,“不过是一时好奇罢了,李婕妤的心胸气魄,皆在小王平生所见女子之上,故而忍不住想见识见识。”
李蜜被他夸得心花怒放,且区区几张图纸而已,自然不在话下,遂含情脉脉地望着对面道:“那方子落在景福宫,这么一去……”
他们如今还在湖畔凉亭里,这一来一去费时不少,还得提防被人撞见——照李蜜的意思,简直一刻也舍不得分开。
金吉辽却温柔地道:“无妨,我可以等。”
经他这么一说,哪怕刀山火海李蜜也能跨过了,何况,她觉得这个“等”字颇有内涵——难道是在暗示她会向皇帝提亲么?
李蜜只觉心跳得飞快,再待不下去了,轻轻施了一礼便起身回宫,那方子到底机密,换谁她都不放心,还是亲自跑一趟为妙。
见她离去,金吉辽方收敛了笑容,轻轻把玩桌上一只酒杯。
跟他过来的幕僚轻声问道:“殿下,您会带她回去么?”
他看这位李夫人颇有些痴意,方才问东问西的,大有在北戎长住的意思——倒是个勇气可嘉之人。
金吉辽也觉得这李氏人品不坏,但是太轴了些,未必能当个贤内助,何况,两人的身份摆在那里,他怎么也不会求娶这样一位王妃的,遂懒懒道:“不过是哄她一时罢了,东西到了手,咱们立刻启程,免得多添麻烦。”
幕僚诶了一声,倒有些为那李夫人可惜,古来多有痴心女子负心汉,不曾想如今也亲眼见识了——其实连负心都谈不上,王子根本就没将心交出去哩。
他这厢长吁短叹,殊不知亭外的李蜜也听得清清楚楚——适才因不见了一条手帕,担心被人拾到,才想着回来找寻,谁成想会听见这番言论?
李蜜握着那条沾满泥点子的手绢,满心都是怅然若失。她忽然觉得这段日子就像个梦,一个光怪陆离的美梦,如今梦醒了,一切才回归原来的模样。
她先前怎么会想嫁去北戎呢?真荒唐。
第120章 亲近
金吉辽慢悠悠地将那一壶茶水喝光, 只觉肚子里都晃荡起来,才见李蜜姗姗来迟。
怎么去了这半天?金吉辽心中不悦,面上却仍旧和气地微笑着, “我还以为娘娘不来了呢。”
“我怎会失殿下的约?”李蜜说道, 嗓音略微沙哑,大约是受了寒气的缘故。
眼睛也有些发红, 这个金吉辽倒不曾多想, 湖上风大, 便是他这样结实的人都有些受不住呢。
他只慎重地问道:“那方子……”
李蜜小心从袖中取出一包东西,金吉辽欢喜要接,却见她将手缩了回去,“殿下先前对我说的话, 是真心的么?”
想必是指那些爱慕之语。金吉辽面上微有些尴尬, “自然。”
心里微微紧张,总不会李蜜想逼着他去跟皇帝提亲吧?那事情可就麻烦了——这般私下往来还好,若捅到皇帝跟前, 那他不想娶也得娶了。
李蜜认真看了他好几眼, 直看到金吉辽心头微微发凉,她才展颜道:“我相信殿下。”
将那油纸包递了过去。
金吉辽接了东西就想走人,又觉得这般太过失礼, 遂转过身来, 深深朝李蜜作了一揖——欺骗这样一个无知的女人,他心里还是挺抱歉的。
李蜜木然枯坐着,既未还礼,也未起身相送, 整个地跟失了魂一般。可惜金吉辽太过高兴, 并未注意到她的异样。
之后两人再未单独见过面。
金吉辽来向皇帝辞别, 皇帝特意设宴为其践行,还送他许多稻米菜种之类,当然也不乏新出的辣椒籽——北戎不乏肉食,菜蔬水果的反而稀缺,皇帝可以说考虑得很周到了。
还有金吉辽此行本来的目的——玻璃,皇帝愿意以市价的百分之七十售给他,这算是很大程度的让利了。
但金吉辽却婉言谢绝了此项优惠,他刚得了那张玻璃方子,乐得在皇帝跟前做人情,宁可原价购买,反正有了工艺,回去之后想做多少做多少。
刘璋看着他脸上坦荡不加掩饰的野心,只闲闲抿了口香甜的马奶酒,垂目掩去眸中讥诮之意。
金吉辽也算会做人的了,哪怕利用了男女间的暧昧,他也并不肯与李蜜撕破脸,临行前还特意修书一封,表明他并非对她无意,只是上有狠父,下有奸兄,他一个卑微庶子尚且自身难保,哪有资格追求什么真爱?不告而别是他的不对,但,他会从此将她铭记在心,矢志不渝,哪怕日后另娶他人,她也永远是他的白月光朱砂痣,无人能动摇分毫。
夏桐不得不承认,这位二王子确实精通汉学,文笔很不错,且擅用修辞,连她读完都差点被感动了。
倒是李蜜仍一副无动于衷模样——倘若她没听见金吉辽跟那位幕僚的私语,或许她会感动于这封感情真挚的书信,没准毕生珍藏,但,既然已戳破那层窗户纸,金吉辽的柔情蜜意在她看来便分外可笑。
她宁愿金吉辽坦坦荡荡地利用她,也不愿他一边说着生离死别的话,一边堂而皇之骗她的感情,这让她觉得自己很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