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镇瞥见她羞耻的面色,不禁笑道:“慌什么,皇祖母送你的东西,朕自然不会夺了去。只你既这般喜欢,不如命人挂到廊下,日日赏玩不是更好?”
敢情他以为那是种式样较奇特的风铃。
林若秋为自己的渊博感到惭愧,可见懂得太多也不是好事,又怕楚镇真个叫人来,忙快步上前,蝎蝎螫螫道:“陛下,这铃铛不是挂着好看的,是……拿来用的。”
楚镇咦道:“怎么个用法?”
林若秋的脸红得能滴出血来,但反正已豁出去了,索性道:“眼下没工夫,日后有机会妾自己教您。”
其实这东西除了达官贵人,倒是没根儿的太监用得最多,也许给皇帝最合适。林若秋只当日行一善。
皇帝的好奇心亦不遑多让,楚镇被她勾起了兴致,虽不便追问,却反反复复叮嘱道,“一定啊。”
“一定。”林若秋点点头,心中苦不堪言。
她现在就开始头疼了,太皇太妃干嘛要送这些东西来呀?送也就罢了,这些东西不都是男人教女人的么,怎么到她这里竟颠倒过来,可想而知她这位老师会受多少罪。
而面对楚镇那满满求知欲的眼睛,林若秋也不能说不教。这下可好,她与楚镇不但有了夫妻之实,还多了师徒之谊,看样子她竟是将楚镇的床事一手包办了——也许她改行去当老鸨子会更有前程?
林若秋嗐声叹气了一会儿,两手轻轻握在肚子上,且喜借着这个孩子尚可推脱几月,不然真要跟皇帝每夜裸裎相对,她是万万做不来的。
第34章 姊妹
魏太后连请了三四回,都被林若秋称病敷衍过去, 傻子也瞧得出里头不对劲——儿媳妇居然不尊重婆婆, 天下岂有这样的道理?
任哪个婆婆见了这副做派都会勃然大怒。然而还未等魏太后上门兴师问罪,照明宫却来了帖子,请魏太后上门小聚。
方姑姑道:“太皇太后多年不见咱们, 难得有兴, 太后您最好还是见见。”
其实是魏太后未曾尽到媳妇本分, 不过话怎么说还不是全靠一张嘴?只要她仍是皇帝生母, 这宫里人总要赏她几分薄面的。
只是魏太后心里不禁泛起嘀咕, 程氏那帮老骨头向来过得和透明人般,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非要见她, 莫非是为了迁宫的事向她致谢?可那是林若秋提的主意。
不过, 程氏若还没老糊涂,就该知道这宫里是谁做主, 那么,将功劳算在她身上亦是理所应当。魏太后怒气平了些, 便唤人为她更衣,“摆驾照明宫。”
俗话说衣锦还乡, 她并不介意让程氏这位曾经的婆母看看自己过得有多好,虽说程氏未曾欺侮过她,可也未曾对她重视过——根本在程氏眼中, 她只是一个由宫婢慢慢爬上来的卑贱妃妾而已。
也该让程氏知道, 今时不同往日了。
魏太后的仪仗赫赫扬扬在照明宫外停驻, 太皇太妃听见太监响亮的通报, 不禁笑道:“云娘还是这么喜欢排场。”
另一位太皇太妃则趣道:“什么云娘,等会子见了面,咱们都该尊称一句太后殿下,否则魏氏恐怕要生气的。”
两人想起魏云娘初封为美人时的光景,都不禁扑哧一笑。当时的魏云娘年轻美丽,聪明全露在外面,不过是由宫娥提拔成了主子,她就生怕人忘了她从前的身世,非得阖宫里拜见一遭,连她们这些太妃也不放过,甜言蜜语的送上礼物——足可见魏云娘年纪小小已胸有丘壑,尽管都是些浅薄的智慧。后来魏云娘逐渐站位脚跟,当然也就再懒得敷衍这些老人。
程氏见她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闹,不禁笑骂道:“行了,你们都进去,留我来应付就好。”
云娘是最好面子的,程氏此番虽意在提点敲打,亦不想过分得罪魏氏,谁叫人家如今是太后呢?
几位太皇太妃于是识趣的告退。
魏太后由三五个侍从搀扶进来时,眼见殿中只有程氏一人,不免略觉失望。好比打定了主意要来显摆,结果观者寥寥,不免有种媚眼抛给瞎子看的错觉。
程氏待她则一如既往地疏离且和气,招呼人奉上茶来,魏太后略饮了几口便放下杯盏,勉强恭敬地问道:“不知母后找臣妾有何事?”
多年没用这样的自称,魏太后脸上滑落一些不自在。
程氏笑道:“没有事便不能找你?你是皇帝的母亲,哀家亦是皇帝的祖母,哀家想问一问皇帝的近况,可不就只能求你打听?”
这话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却有些重了,魏太后只得福了福身,再重新坐下,“母后言重了。”
其实她所知也不太多,但怎能让程氏看她们母子的笑话?便只拣太医院上报的说了几句,不外乎是些头痛脑热的小毛病,不足为虑。
程氏连连摆手,叹道:“算了,哀家问了也是白问,皇帝这些年殚精竭虑,为天下江山费尽了心,真亏他怎么支持得住。”
你既然已有定论,何必巴巴的叫人过来?魏太后心中暗暗着恼,一时也不便发作,且程氏所言分明暗指她未照顾好皇帝,才使得皇帝日夜为政事奔波、无暇顾虑后嗣。
魏太后忍着气道:“皇帝的性子历来如此,自己都不爱惜自己,旁人怎么劝都不肯听的。”
程氏道:“可哀家听说,新入宫的林婕妤似乎颇得圣心,如今更有了身孕?”
这是打哑谜呢,满宫里谁不知道这事?可宫里的人个个深谙说话之道,如程氏也不过是在故意卖弄关子。
魏太后深吸一口气,轻轻点头。
程氏睨她一眼,“你似乎不喜欢林氏?”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魏太后耐着性子道:“林氏出身不高,资质平平,性情更不得人意,比起雨萱差之远矣。”
“可皇帝偏偏就是喜欢她,而非喜欢魏选侍。”程氏含笑望着这个曾经的儿媳,“云娘,承认自己私心过甚,真的有那么难吗?”
魏太后只觉当面被人掴了一掌,不禁面红耳赤。多少年了,她如今已是万人之上的太后,不曾想还会经历如此羞辱。魏太后不禁想起自己当初鞍前马后侍奉昭宪皇后的光景,可真是一饮一食皆得仰人鼻息,如今程氏的做法虽不及昭宪那样令人难堪,可魏太后感到的屈辱却是同样的。
她忍着气道:“男人家谁不是三心二意,林氏若真聪明,就该知道她眼下风光只在一时,多一个人为皇帝开枝散叶只会更有好处,否则这满宫人都盯着她的肚子,她以为她能好过?”
“林氏是否聪明哀家不知,哀家只知林氏的心性极为可贵,她不过到哀家这里来了一遭,就能劝动皇帝即刻迁宫,云娘,你这些年执掌后廷,可有想到这些?”程氏笑吟吟的挥着一把团扇,“哀家知道你贵人多忘事,自然也不好苛责,林氏却能帮你向哀家这个老婆子尽孝,这便是哀家看到的她的好处,怎么不珍贵?”
程氏话锋一转,“至于争宠,云娘,你扪心自问,若你处在她的位置,可愿将皇帝推入她人怀中?哀家看不见得。”
魏太后无言以对,若易地而处,她当然只会比林若秋做得更绝。只是皇帝比不得先帝,先帝的爱大半给了昭宪,余下的才能分给其他人,而她所得的不过是极微薄的一份——正是这点最叫人痛恨。
程氏语重心长的劝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自己都办不到的事,怎么能强求林氏做到?且她如今怀着身子,于情于理,也须等这个孩子平安生下来再说,别说什么尽孝是应该的,做祖母的,难道不该爱护自己的孙儿?哀家瞧你这心也忒偏了……”
那之后程氏还说了些什么,魏太后也没听进去。她浑浑噩噩走出照明宫,只觉方才如在油锅里滚了一遭,程氏的话字字句句就像刀子往人心口上戳,这会子她都有点喘不过气来——这老不死的,为什么偏偏还活在世上?难道她千辛万苦走到如今的位置,还是得任人羞辱欺凌么?
魏雨萱得知姑母来照明宫的消息并未深思,反而以为魏太后专程来帮她找门路的。毕竟皇帝的孝顺人人都看在眼里,若能有两位长辈帮忙劝说,那她可不就直上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