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秋只觉得好笑,因见乳母怀中的景婳亦好奇睁大双目,挥舞着手臂仿佛想将那风筝招下来,因笑盈盈的将女儿接过,指给她风筝上的图案——虽然以她的年纪根本不可能理解。
也怪林若秋不够仔细,转身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石桌上一壶茶水,手上亦晃了两下,原本并无什么,可谁知赵贤妃却变了脸色,疾忙喊道:“妹妹小心!”
似乎想将景婳救下来,她自己却重重摔倒在地,淡褐色的茶水淋淋漓漓洒了一身,衣裙都沾污了。
林若秋看得目瞪口呆,您这也太拼命了吧?
赵贤妃顾不得衣裳,只忍着疼痛道:“公主不要紧吧?”
“姐姐放心,婳婳没事。”林若秋说道,心中不免有些狐疑,赵氏此举到底出自对公主的关切还是作秀?看她的神情,仿佛真是关心则乱。
赵贤妃的侍女此时才得空将她搀起,正要扶她回宫更衣,赵贤妃却哎哟一声,额上沁出冷汗来。
林若秋蹙着眉道:“姐姐的模样仿佛是脚崴了,若不嫌弃,就请去我宫中歇一歇吧?琼华殿离此地想必近些。”
赵贤妃犹疑道:“这样不妥吧?万一陛下也在那儿……”
林若秋本来没打算认真邀请,被她这么一说,却只好请她过去,否则岂不成了妒忌吃醋?
一行人赫赫扬扬回到琼华殿,皇帝果然已经来到,眼见此情此景,不禁冷道:“这是怎么回事?”
林若秋款款上前,“贤妃姐姐为救公主而扭伤了脚,妾正要请太医为姐姐瞧瞧。”
楚镇听说是因公主而伤,便唔了一声,“扶进去吧。”
林若秋见赵氏的宫女仍巴巴望着皇帝,将心一横,只得说道:“贤妃姐姐也不知要不要紧,陛下不如过去瞧瞧。”
此刻人已到她宫里,若她拦着不许赵氏见皇帝,可想而知外头人该怎么说她。
楚镇似乎亦虑到这一层,踌躇片刻后,还是抬脚进屋。
红柳脸上不禁着急起来,因将林若秋拉到一边道:“主子您怎么能让陛下过去?贤妃娘娘这一见面,肯定要提养育公主的事,她那样的家世,太后都得顾虑三分,咱们怎么比得过她?”
林若秋面容沉静,“本宫相信陛下,陛下不会答应她的。”
楚镇自己就吃够了生母难养的苦楚,怎舍得为婳婳另寻一位母亲?赵氏这回的算盘的确打得很好,不管她是有意还是无意,至少人人都看到了她对公主的真心,就连林若秋亦有些触动,不过,也仅仅是触动而已,她有一万种法子答谢赵贤妃,但绝非平白送给她一个女儿。
进宝隔着窗棂偷听了半日,便悄悄来向林若秋回话:赵氏果然声情并茂地诉说了对公主的关切,以及披香殿中的冷清。若能得抚育公主,她甚至愿意以命来换。
而事情的结果也和林若秋猜测一般无二:听完赵氏的言语,皇帝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她。
第61章 殊荣
赵贤妃并未在琼华殿待太久, 当日就收拾东西回了披香殿。
她并非灰溜溜的离去,至少面上仍很平静、很坦然, 临走时,她甚至跟林若秋谈笑风生, “妹妹费心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皇帝那儿大获成功, 唯因林若秋着意观察, 却在她眼角眉梢发现一抹失望:这种话一次不成就很难再提第二次了, 想必赵贤妃也想不到皇帝的态度这样强硬, 连商量都不商量就给驳了回来。
林若秋却更加放心,她当然不会允许有人将婳婳夺去, 即便赵贤妃承诺会待她好, 可这层血缘是斩不断的。没有一个母亲舍得扔下自己的孩子——魏太后是个例外。
她送走赵氏以及赵氏身畔的宫人,这才悄悄回房, 只见皇帝正悠闲地坐在窗边嗑瓜子, 瓜子壳吐了一地。
这人倒是越来越不拘小节了,楚镇再这样下去,林若秋可没法把他当上位者来尊敬, 哪有上位者会这样败坏形象的?
楚镇见她进来,只斜斜睨她一眼, “赵氏走了?”
“走了。”林若秋点点头, 继而幽幽说道,“可贤妃姐姐的模样似乎不怎么高兴。”
楚镇冷笑, “才将在朕这儿碰了壁, 她怎么高兴得起来?”
“为何?姐姐惹恼陛下了么?”林若秋故作天真的问道, 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口吻太像恶毒女配。
楚镇不由得在她额头戳了戳,“还装呢,方才你宫里的小太监躲在窗下偷听,以为朕是瞎子?”
林若秋见自己那点小心思被人戳穿,只得厚颜坐到他腿上去,揽着他脖子道:“原来您都知道了,妾还以为您总会瞒着妾呢。”
她很清楚肢体接触在男女相处间的作用,亦明显的感觉到楚镇呼吸稍稍停滞了下——没有比这个更能拉近距离的了,难怪潘姑娘在大官人的后院中那样得意。
楚镇此刻却没有多少畅谈风花雪月的心情,只微微哂道:“赵氏素来是个礼仪人,如今也是急糊涂了,竟想出这样的昏招。”
显然他也觉得赵贤妃伤得太巧了些,还软硬兼施骗林若秋带她来琼华殿中,这般心机怎能不被看穿?
林若秋叹道:“她也是长久没孩子,才盯上了婳婳。”
凭心而言,林若秋很能理解这些女人的苦楚,倘若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宫里过上十年八年,没准她也会发疯。但理解和接受是两回事,林若秋更不允许有人将主意打到景婳头上来,即使赵贤妃的所作所为并未伤害到别人,只伤害了自己。
“即便朕真将景婳交给她抚养,她便有把握让景婳认她做娘?”楚镇冷笑道,“生恩大过天,纵然你从此对景婳不闻不问,朕想婳婳长大了也免不了回来找你,那时对赵氏而言岂非更加刺心?”
林若秋见他眉宇间始终有股郁郁之色,便知他仍在纠结当年魏太后舍他之事,纵使有先帝的旨意在前,可魏太后为何就能坦然接受,不曾过问半句,甚至于后来楚镇渐渐开蒙,她也没说趁机将长子要回来——她连试都不试,只将一腔慈心放在邺王身上。
一个孩子不得生母的喜爱,那是何等伤心之事?
思及此处,林若秋亦对赵氏有些恼火,好端端的来这一出干什么,平白勾起皇帝的过往,这下可好,人人都不痛快。
可赵贤妃受伤却不是假的,林若秋沉吟道:“方才据太医回报,贤妃娘娘的伤势似乎不轻……”
不管故意还是无意,赵氏的脚崴得真够厉害的,连走路都只能一瘸一拐。大约她本想用这出苦肉计打动皇帝,无奈皇帝太过绝情,仍是驳回了她的请愿。
楚镇神色淡淡,“太医会照顾好她,多余的废话就不必了。”
林若秋踌躇了一下,还是小心说道:“妾想……自请去披香殿中照顾贤妃娘娘,好让娘娘早些痊愈。”
毕竟赵贤妃是因救公主而受伤,她这厢若只送些金银答谢,未免太不近人情——她从前并不太在乎名声,可既然有了婳婳,总得学着点做人,不能让婳婳被人说有娘生没娘教。
楚镇望着她不禁好笑,“你也想学她们在宫中博贤名么?”
显然赵谢等人的心思他并非不知道,只是懒得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