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想找出身边的例子来安慰皇帝,然而却卡壳了,细细一想,她身边但凡年纪稍长些的男子似乎都驻颜有术,黄松年就不提了,虽然成日家喊病喊痛,精神却比谁都足;至于她那位便宜爹林耿,已是知天命之年,却半点都不显出老相来,头发也仍是黑油油的——难怪都说祸害遗千年,照他这个趋势,怕是活千年也不稀奇。
林耿自然是游手好闲无须操心的缘故,皇帝却要治理一个国家,所付出的体力脑力何止百倍差距,才多出一两根白发,已经算上天对他厚爱了。
林若秋温声道:“等到了陛下真正老去的那天,您再来感叹光阴匆匆也不迟,况且,臣妾到时一定也是容颜衰败、两鬓银霜,不是正好与您相配么?”
楚镇睨着她,“若你仍和现在一般呢?”
这是把她当成神仙妖怪了?她再怎么擅长保养,也不可能到了耄耋之年还是青春相貌,林若秋忍不住想笑,却仍是郑重的回答他,“那也无妨,臣妾依旧陪在您身边,就算您硬要赶我走,我也不肯走呢!”
楚镇叹道:“那可太糟,你站在朕身边就和朕的孙女一般,别人定得嫌朕老牛吃嫩草,没个正经。”
林若秋心道真如此就好了,她可以永远在楚镇心中保持最美好的形象,而非随着记忆慢慢褪色——可是当两人的外貌差距越来越大,一定会格外惊悚吧,还是携手老去的好,无论好看或是不好看,至少见证的都是对方最熟悉的样子,当年华渐衰,对于皮相的欣赏慢慢变淡,或许剩下的那份知己之情才是最真切动人的。
林若秋将衣襟上的纽子解开两粒,搭着他的肩膀莞尔道:“什么老牛吃嫩草,陛下未试过,怎知道这株草是否依旧鲜嫩?”
要验证一个男人是否年轻,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了。
楚镇的呼吸声渐渐急促起来,低声道:“朕突然觉得年轻了好几岁,该不会你对朕用了什么邪术吧?”
林若秋自然不通邪术,她反倒觉得楚镇懂得采阴补阳的邪功,否则为何每每事毕,她都累得爬不起来,楚镇反倒容光焕发?
好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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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除夕宴比之往年更热闹了几分,除了几位北狄来的稀客,楚镇还特意恩准几位亲信重臣踏入太和殿,林从武也被纳入这一批次中。
林若秋怀疑皇帝就是为了给林从武抬脸才增设这么一条规矩的,否则往年怎么不见先例?君臣相得,若让各宗室看到林从武在皇帝眼中的分量,他今后的路子便会好走许多,那些权贵们也不会过分难为他——外戚的名头都是虚的,唯有能真正打入这些集体中,林从武才算站稳脚跟。
对于皇帝的心意,林若秋深深感激,也就愈发尽心操持起这场宴会来。在楚镇看来,她较为熟悉北狄那些人的饮食花样,由她统筹料理自然是最好的。
林若秋也着实准备了几道不需要筷子就能食用的美味佳肴,可当端到席上一瞧,她就发现自己实在多此一举。塔木儿和乌雷不愧是汗王钦点的继承人选,两人的学习能力都很惊人,这才短短功夫,筷子和调羹已经使得相当熟稔了。
阿丽公主则更绝,她就没吃多少东西,只是隔一会儿拿起盘中的薄饼轻轻啃两下,半个钟头过去,那张巴掌大的饼还剩得二分之一,与她初初进宫时的食量形成惊人对照。
林若秋看出她想努力表现得淑女一些,奈何却起到反作用——林从武正忧心忡忡望着她,似乎担心她生了什么重病。
不管结果如何,这两人的红线貌似已经牵上,只看最终能否走到一起吧。
林若秋决定顺其自然,她再怎么爱好八卦,也没有代哥哥娶媳妇的道理,这是林家长辈的事。等阿瑛和阿珹长大了,她再来操心她的儿子不迟。
林若秋将目光投向别处,自从安然和李蔷封了妃位之后,谢贵妃已不如先前那般引人注目,哪怕她着意打扮得光鲜无比,可众人对她的态度,已足够说明她的处境有多黯淡。
这宫里终究成了一人独大的局面。
可林若秋深有预感,谢婉玉是不会就此罢休的,何况她宫里还藏着个宝贝呢。
果不其然,酒过三巡,谢贵妃就款款起身道:“陛下,臣妾命人排演了一班歌舞,想请她们出来以娱宾客,不知陛下可愿一观?”
楚镇看了林若秋一眼,林若秋处变不惊地笑道:“既是贵妃美意,陛下就允准吧,咱们也好看个新鲜。”
她倒要看看那传闻中倾国倾城的美人长什么模样,若能一饱眼福,也不枉谢氏这番栽培。
谢婉玉轻轻抚掌,便有一队身着轻纱的宫婢鱼贯而入,个个身段婀娜,面庞看来也极年轻,可林若秋左看右看,也没能看出哪个是林月芙。她们的模样打扮都太近似了,但没有一个称得上惊艳的。
除非谢婉玉准备的法宝不在其中。
在场众人也瞧出贵妃与皇后在暗暗较劲,原以为能看一场好戏,谁知却是这样俗套的收场,不由得个个露出失望之色。
林若秋咦道:“人都到齐了么,可有遗漏?”
都到这地步了,谢婉玉总不会还把人藏着不见客吧,那她耐性可真够好的。
谢婉玉眸中仿佛闪过一缕疑惑,却仍是恭谨的点头道:“都在此处,娘娘可还满意?”
不满意也只好满意了,但俗话说得好,红花还得绿叶衬,在场并无足够脱颖而出者,于是个个都成了绿叶,一场舞虽好,收场却略显潦草,众人没看到预想中的精彩画面,难免兴致缺缺。
谢婉玉脸上尴尬之色愈浓,可见她今日其实是有准备的,只不知出了什么意外,结果皇帝没讨好,反而在一众宾客面前失了面子。
而她对座的安然则小口小口的啜饮甜酒,神情十分欢悦。林若秋看在眼里,心中顿时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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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宫中,谢婉玉脸上已笼罩上一层寒霜,直奔西偏殿,果然看到林月芙躺在床头,哼哼唧唧捂着肚子,面上也沁出白汗来,似乎疼得相当厉害。
见谢贵妃过来,她连下床行礼的气力也无,只能虚弱的打了声招呼,“娘娘,奴婢……”
谢贵妃此时已恢复平静,半点没瞧见她的痛苦,只冷淡说道:“在自己宫里都能被人算计了去,你也真是无用。”
月芙想要分辩,奈何实在说不出话,只能委屈的掉了两滴眼泪。她哪晓得那些人会胆敢朝她下手,事到如今,月芙猜着多半是那些伴舞中的哪一个,可若是要她指证,她却指证不出来。谢贵妃对她格外开恩,衣食住行都与旁人迥乎不同,自然是因为看重她的缘故,可正因如此,也让一些人恨透了她。此番本打算好在皇帝面前一鸣惊人,谁知午后饮了放在桌上的一壶茶水,月芙就连吐带泄起来,跑了几趟茅房,两条腿跟筛糠似的,站都站不稳,她还如何领舞?只得另寻人替她上场。
虽然有辱使命,可月芙想着自己才是最倒霉的,谢贵妃既过来看她,自己总得诉苦两句,最好,是能把那幕后陷害之人揪出来,免得白白受冤。
谁知谢贵妃半点也不想听她解释,只漠然看着她,“若你病了,本宫只好将你挪出去,你可愿意?”
宫里不养吃闲饭的人,若她真被迁出宫外,自然就没机会再回来。月芙知趣的闭上嘴,可心里难免有些不平,难道她这些罪就白受了?
谢贵妃太明白她的心性,冷笑道:“要过得好、无需看人眼色,最好的法子是先出人头地。莫忘了,你不是在帮本宫,而是在帮你自己。”
说罢,便拂袖离去。
月芙捂着痛如刀绞的腹部,恨恨望着那人背影,心道你又神气什么,等哪日你也被人下药,你才知道厉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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