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非哲学家,但或许生活自有它遵循的一套法则,那便是随遇而安,知足常乐。
林若秋看着儿子,柔声道:“所以你也只需做好自己的事便好,好好对待课业,好好对待先生,闲时孝敬长辈,与兄弟姊妹嬉戏玩乐一番,至于其他的事,自有父皇与母后为你操心,好么?”
楚瑛专注的聆听着,似有所悟。
两人回到宫中,楚珹早焦急的迎出来,拉着他哥哥问东问西——听到邺王妃进宫找茬的消息后,这小子也急得不得了,生怕邺王妃会唿楚瑛两巴掌——听闻那位王妃最喜欢扇人巴掌。
林若秋放两兄弟自己谈心去,正要让红柳泡壶茶来润润喉咙,就见李蔷脸色苍白的过来了,一看到她急忙问道:“如何?邺王妃没有为难殿下吧?”
林若秋知她关心情切,也便耐心回答了一番,李蔷听罢便念了声阿弥陀佛,“早知大殿下不是这种人,那邺王妃好生糊涂!”
又恨恨地骂了两声。
经过先前昭阳殿中那出,林若秋实在没有与她交谈的兴致,谁知李蔷明明看出她有送客之意,却还是不愿离去,反而坚持问道:“经过此事,姐姐还不打算立大殿下为太子么?”
林若秋皱眉,“这和立太子有何关系?”
若说李蔷之前那次询问还是试探,这回则几乎挑明了——她为何这般汲汲于储君册立?林若秋委实不解,这与她有何关系?
李蔷的神色却极认真,“楚兰敢任意诬陷大殿下,自然是因为阿瑛还是个名分未定的皇子,若他成了太子,君臣有别,那些人可还敢肆意欺凌于他?”
林若秋只觉得她真是魔怔了,当下冷淡道:“陛下与本宫自有安排,你且回去,今日这些话本宫只当没听过。”
按说这些也不是李蔷该操心的,林若秋如此讲,还是看在昔年相处的情分上。
然则李蔷的态度却十分坚持,似乎拼着领受责罚也要宣之于口,“大殿下居嫡居长,于情于理都该立他为太子,若陛下迟迟未决,恐朝臣们难免非议,姐姐身为中宫,很该适时向陛下劝谏才是。”
她顿了顿,凝声道:“若姐姐是因为忌惮阿瑛与我亲近的缘故,待陛下西行之时,我当自请殉葬,绝不干涉姐姐分毫。”
第212章 争位
林若秋从她的眼神中看出她是认真的, 可正因如此,才更令她觉得不可理喻。
她拂袖起身,认为这场谈话没必要进行下去了。
李蔷固执的道:“若姐姐担心我言辞作伪,我立下字据,绝无食言。”
说罢就要命人取纸笔来。
林若秋忙命人将她拦住,一面怨道:“你疯了吗?陛下身子健在, 你就说这样的话,是存心诅咒陛下, 还是想陷本宫与不义之地?”
李蔷目光澄澈,“我敬重陛下,也尊重姐姐,正因如此,才斗胆说这些话, 惟愿姐姐能得知我心中所愿, 也不枉姐姐待我的一片心意。”
林若秋叹道:“你疼爱阿瑛,我自然明白,可立太子兹事体大, 还是容后再议吧。”
李蔷缓缓道:“我人微言轻, 在陛下面前也说不上话,可姐姐与我不同。您自入宫以来便一直得到陛下专宠,只要是你的意见,他一定愿意听取的。”
林若秋沉吟不语, 她当然知道自己在楚镇心中的分量, 正因如此, 她在储君一事才格外慎重,不愿轻易干扰皇帝的判断——皇帝喜欢她偶尔的纵情任性,可更欣赏她在大局上的懂事沉默,若她出于私心而妄图干涉朝政,纵使皇帝再喜爱她,对她的耐心也会渐渐消磨,那些大臣更不会放过。说到底,一个女人能否坐稳皇后之位,不在于她能做多少贡献,而在于她能否少犯错、甚至不犯错。
林若秋自知才干有限,今次也是一样,她不会因为楚瑛居长就对其颇多优容,也不会因为楚珹聪慧就撺掇皇帝立其为太子,说到底,做儿子跟做君王是两码事,她只会以母亲的身份去抚育他们、教养他们,至于剩下的,就是皇帝的责任了。
今次也是一样,哪怕李蔷跪在她面前苦苦哀求,林若秋的答复仍然只有一个不字。即使她能理解李蔷的心情,也为此深感动容,可事涉国政,她仍是缓缓摇了摇头。
李蔷脸上露出失望之色,缓缓起身道:“姐姐执意不肯帮忙,到底是不愿干政,还是生怕遭到陛下厌弃?难道大殿下的前途,还比不过你一己荣宠么?”
林若秋冷冷看着她,“思娘,你从几时变得这样锋利且咄咄逼人?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刚进宫的时候,李蔷虽已两鬓苍苍,可举手投足间,偶尔也会流露出少女的腼腆情态。这些年过去,她的面庞未有太大变化,可说出来的话却像变了一个人般,过于强硬了。
“是我变了么?分明是姐姐变了。”李蔷苦笑道,“你口口声声疼爱阿瑛,但你可有为他的前途思虑过?是,你有那么多的儿子,无论哪一个登基,你都是名正言顺的太后,地位无可动摇;可于我而言,大殿下是我在这深宫里唯一的慰藉,我愿为他争取世间最好的一切,哪怕因此去死,我也甘心情愿。”
林若秋紧拧着眉头,“你这是钻牛角尖了,谁说当皇帝一定是好事,多少英主壮志未酬,折戟沉沙,功过留待后人评说。你自以为好的,未必是他想要的。”
李蔷面容苍白,却镇定得可怕,“姐姐不曾试过,怎知他不想要?凡事只有亲身经历才能知道滋味,本该属于大殿下的东西,姐姐却要他拱手让给他人,不觉得太可笑了么?”
说罢,她向林若秋深深鞠了一躬,方搀扶着侍女的手巍巍离去。
红柳命人将原封不动的茶盏收回,见林若秋木然不动,便上前劝道:“娘娘别与她计较,德妃娘娘如今真是昏头了,还拿这种话来挤兑娘娘?若娘娘真允了她殉葬的请求,您可成什么人了?”
到时候传出去,别人一定会以为李德妃是被皇后逼死的,若是传到大殿下耳里引起误会,事情更不得了。
红柳原本以为这李德妃是个懂事的,可如今瞧来,分明又一个糊涂虫,这样的行径跟从前谢贵妃有何区别?不同的是谢贵妃纯粹出于一己私欲,而李氏则编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在她看来都是不可饶恕的。
一面瞪着门外摇了摇头,“我看她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了。”
林若秋唯有叹息,若是当皇帝需要考试,她很乐意将几个儿子都牵上去溜溜,是骡子是马一看便知,奈何在古代这更像一门职业的传承,徒弟能否上位,完全取决于师傅的心意。她这个当师母的,最好是在一旁干看着罢了。
更何况,她相信皇帝的眼光——到了那一日,他一定会给出答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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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蔷出了琼华殿,只觉呼吸急促,胸腔也有些揪疼,下意识的放缓脚步。
侍女忙扶着她,心疼道:“您因为担心大殿下,一整天都没吃东西,这会子又急急忙忙赶来打听,身体哪支撑得住?还是快回去歇歇吧。”
李蔷摇摇头,扶着壁上的红砖深吸了两口气,平静道:“我没事,如今见大殿下安好,我这颗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
“有皇后娘娘出面,邺王妃肯定不敢太造次的。”侍女嗔道,“您方才何必在皇后面前提殉葬的话呢?若皇后真的答应,您还得一条白绫赴死啊?”
“我没骗她,若她愿意说服陛下立阿瑛为太子,哪怕立时将我处死,我也绝无抵抗。”李蔷神色漠然。
侍女知她牵挂的唯有这一件事,也不知该如何劝她,唯有轻声叹道:“可皇后娘娘的意思很明白了,定然是不会为大殿下进言的。横竖大殿下年纪尚小,咱们筹划也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李蔷摇头,目中有着深深忧虑,“二皇子这才进学一年,已经才智颇显,假以时日,阿瑛终会被他给比下去,到那时,怕是陛下心中已然认定储君之选,由不得咱们再做更改。唯有将名分及早确立,才能保住阿瑛的东宫之位。”
侍女小心的望她一眼,“娘娘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