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煜安尚在招待方瑾瑜,最先赶过来的是齐侯府长子洛齐衡,两人共事多年,彼此也算熟悉,但是洛齐衡也猜不出他为何此时来侯府,行礼之后,便跟在他身后。
原本想派人再去通知父亲,却被那人阻拦,漠然一句:“让侯爷忙。”
淡淡一句话,洛齐衡额头处冷汗都要下来,站位之时最忌左右摇摆之徒,他们齐侯府早在四年前就已然选择了靖王府,如今因着四姑娘的亲事反而和温王牵扯上关系。
若他是上位者,也不由得会猜疑齐侯府是否做了两手打算,欲要两方周全,此般一想,洛齐衡眉头就紧紧皱在一起。
他欲表明侯府心意,却也不能明说,只能低头隐晦道:“殿下到来,自是重中之重,旁人皆数无碍。”
也不知他这番话起没起作用,前方的男人脚步似顿了顿,回头看了他一眼,神色平平淡淡,却让洛齐衡越发低下头。
一旁的卫风看着,心底都要急死了,主子来侯府,让侯爷招待有何用?每日朝堂时早已看够了,卫风瞥了瞥四周,依旧未见得那位的身影,暗暗翻了翻白眼。
洛齐衡自然不知卫风心底何想,便是此时,听见头顶传来一句:“伊儿呢?”
洛齐衡一顿,随后不动声色地吐了一口气,抬起头:“小妹此时应是在院子中。”他也大概了然了方瑾凌的心思,试探道:“我派人去唤伊儿前来?”
见他终于上道,身后的卫风也松了一口气。
“不必。”方瑾凌听完他的话,就顺着竹林走,路过凉亭,缓缓道:“我过去看她便可。”
洛齐衡一噎,瞧着他十分自然平静的神色,倒是一时不知是否该阻拦了,按理说,外男不该进女子闺房,但是这靖王又是自家小妹的未婚夫,小妹只差几个月便要及笄,如此一想,似乎进去了也无大碍?
他刚欲说什么,身后的卫风就一把拉住他,给他使了眼色,两人在边关待了多年,关系尚算不错,此时洛齐衡也明白了卫风的意思,嘴角微抽,到底进去的不是你亲妹子的闺房,暗暗白了卫风一眼,但是终究也没有再拦,眼睁睁地看着前方男人跨进了云霞苑。
洛齐衡无法,只能跟着进去,玲珑此时正守在门口,见几人走进来,眼底顿露惊讶之色,连忙小跑上前,服身行礼,压低声音道:
“奴婢参见王爷,见过大公子。”
从她刻意压低声音的动作中,方瑾凌似乎察觉到什么,抬眸朝窗边看去,那边窗户半开着,隐隐可见里面的光景,佳人露出半面侧脸,肤如凝脂,阳光均匀斜照于上方,衬得她凭添几分仙人之姿。
方瑾凌神色微缓,眸色越发深了些,洛齐衡刚要开口说话,便被他抬手打断,淡淡道:“齐衡自行去忙。”
洛齐衡微拧眉,冲玲珑使了个眼色,方才退了出去。
卫风也跟着拱手退出云霞苑之外。
玲珑回头看了一眼窗户,有些迟疑,低下头小声说:“小姐最近多有困乏,刚刚才睡下。”
方瑾凌可有可无地应了声,刚想朝房门口走去,却是脚下一顿,转了一个方向,朝窗户口走去,离得越近,看得越清楚,他眼底渐渐升起一丝温情。
终于,他走到了窗户边,抬手拂去一旁的绿芽,静静地看着窗边软榻上佳人的睡颜,袖中的指尖微摩挲,目光沉沉落在她脸上。
面前暖意的阳光被遮住,洛伊儿似察觉到什么,细眉轻蹙,一颤一颤地睁开眼睛,睡意朦胧、又有些茫然地抬头望去,看见窗边那人,倏地睁大了眸子,有些受到了惊讶,忍不住浑身一缩。
方瑾凌低低笑出声,洛伊儿反应过来,面颊微红,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从软榻上支起身子,双手搭在窗沿上,探头出去瞧了瞧四周,小脑袋不经意间在方瑾凌怀中蹭了蹭,不曾看见上方男人眸色越暗沉,还在不满地娇声嘀咕着:“殿下来了,怎么不唤伊儿?”
方瑾凌从窗沿上持起她的手,握在手心,垂眸敛下眼底的情绪,噙着笑低低道:“惊到伊儿,是本王的错。”
洛伊儿挣开他的手,透过窗户看见了玲珑,轻声吩咐道:“备茶。”
又重新斜靠在软榻上,抬眸睨向还在窗边的男人,眸子里含了一分笑意,声音轻柔低低:“殿下想在外面一直站着?”
方瑾凌微挑眉,自那日后,小姑娘待他越发放肆了些,少了些许莫名的顾虑,模样娇娇软软,清婉不变,却比在外人前多了分张扬,惹人移不开丝毫目光,男人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转身朝房内走去。
在他转身之际,窗户突兀被关上,他没有看见,房间内小姑娘忍不住抬手遮住面颊,耳畔嫣红如滴血,在房门处有声响时,又赶紧放下手,欲作出一副平静神色,只是一双眸子似含着水波,泛着粼粼光亮,遮掩着些许羞涩。
男人坐下后,茶水被送了进来,下人退出去,房门又被掩上。
小姑娘再如何遮掩,也露了一两分痕迹,男人捧着一杯茶水抿了口,低低笑开:“怎得还这般容易面红?分明瞧着这些日子好了些。”
洛伊儿轻抿着粉唇,轻蹙细眉,不依地唤了他一声:“殿下!”
房间内摆设皆是名贵,处处精致,闺房之处多染她气息,方瑾凌眉宇间越发缓和,放下茶杯,抬眸看向她,洛伊儿眼睫微颤,之前的困乏早就散了去,手指绞着帕子,歪头有些不解问道:
“殿下今日怎么来了侯府?”
往日都是送来帖子,再到侯府门口接她,到侯府来,还只有一次,便是他接旨要去梧州那次,男人顿了顿,没有说话,她似乎意识到什么,面上的嫣红浅了浅,轻咬了下唇瓣,声音极轻:
“殿下又要离京?”
除了告别,似乎他也并不会来找她。
洛伊儿说不清此时心中什么感受,她刚明了自己心意,这人又要再度离开,涩涩之余还带了几分不满,倒是散了她刚刚的羞意,神色早已恢复平静,低着头,温婉安静地坐在那里。
方瑾凌眉头微皱,这段时间总是见着她欢喜的模样,如今再见她如此安静,倒是有些陌生和些许不知所措,只能低声开口道:“父皇下旨,让我到凉州赈灾。”
凉州,从去年开始便遇水灾,年时,几场连绵冬雪更是让凉州苦不堪言,这凉州一行,既是好事,也有坏处。
只要处理好这件事,那他的名声必定更盛,再加上他往年多番准备筹谋,那个位子他几欲唾手可得,更何况,父皇将梧州和凉州两次彰显名声的机会都让他出面,其中意义他不可不多想。
方瑾凌视线在眼前的人身上顿了顿,心下微软,他一直知晓,想要护住自己想护着的人,便要有护着她的能力,他筹划了太久,且甘之如饴,总有一日,她想要的,他都能双手奉上。
洛伊儿紧抿着唇,圣上下旨,即使他是皇子,依然不可驳,她知晓该体谅他,却依旧忍不住微有些失落,自订婚以来,已有四年之久,他回京不到一年,两人纵已表明了心迹,却依旧聚少离多。
更何况,凉州水灾这么长时间都未曾改善,他此番一去,少则一月,多则半载,再加上其中有太多的不可控,她不是三岁儿童,又怎会不知他回京以来,几次圣旨之后的意义,就连她都能看出来,其他几位皇子又怎会不知?
她眸色微黯淡,轻敛下眼睑,欲说些什么,最终还是缄口不言,她紧紧捻着帕子,突然头顶覆上一只手,洛伊儿茫然抬起头,就见他不知何时到了她旁边,轻柔地抚了抚她发丝,眼底神色纷杂,她一时竟有些看不清,只能听见他微有些低沉的声音:
“……再等等。”
不管是权势富贵,还是他,她想要的,总归都会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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