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补上年夜饭,自然要按照年夜饭规格来。
长条大理石餐桌上摆满了刚出锅喷香的菜,蒜苗腊肉,葱爆大虾,糖醋鱼。土豆烧牛腩……虫草花鸡汤。十个菜用精致的碗碟装着,光看着就诱人食欲。
郑宣去酒架上拿红酒,经过叶寒声的时候故意道:“温润你来推一下叶总,他轮椅好像坏了。”
温润不明所以,换下围裙匆忙出来,见叶寒声手搭在轮椅转轮上没动,信以为真。说了一声“我推您过去”,就将叶寒声推到了餐桌边。
轮椅的高度有些矮,温润怕他吃饭不方便,又搬来一张椅子放在他旁边,轻声问道:“要我帮忙吗?”
叶寒声深深看他一眼,微微摇头,自己从轮椅上移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他的手臂有力,撑起身体时温润甚至看见了衣服底下鼓起的肌肉,叶寒声动作熟练的将身体移到椅子上,察觉温润还看着自己,终于转头看他,哑着嗓子道了一声谢,“辛苦了。”
温润睁大眼睛看他,笑着摇摇头说不辛苦。又反应过来他嗓子嘶哑的厉害,便给他盛了一碗鸡汤放在手边,“先喝点汤暖胃。”
“我也想暖暖胃。”郑宣拿着挑好的红酒过来,阴阳怪气的接了一句。
可惜温润完全没有听出他话里的调侃,闻言老实的给他也盛了一碗鸡汤放在面前。郑宣被他噎的说不出话来,摸了摸鼻子悻悻坐下。
叶寒声侧脸冷冷瞥他一眼,又转过头慢慢喝汤。
郑宣拿来的那瓶红酒最后也没开。倒是温润炖的一锅鸡汤喝了大半。
饭后郑宣主动去洗碗,温润推着叶寒声到客厅,等他在沙发上坐下后,拿起遥控打开了电视。他不知道叶寒声平时饭后会做什么,现在郑宣在厨房洗碗,客厅就剩下他和叶寒声两人,他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好拿着遥控胡乱调台。
大年初二,各个台都还在重播春晚,电视里郭德纲在说相声,于谦跟他一唱一和,厨房里洗碗的郑宣听见声音跑出来看了一会儿,等讲完了换节目了,才又回去接着洗碗。
温润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话题。转过头正准备开口,却发现一旁的叶寒声已经靠着沙发睡着了。
高大的男人向后窝进黑色皮质沙发里,即使睡着了嘴角依旧紧抿着,眼下有些没有休息好的青黑。脸色也有些苍白,淡色的薄唇发干,那双终日沉沉的黑眸此时闭着,周身萦绕的冰冷气息淡了许多,竟然显得有些可怜。
温润心忽然砰砰跳起来,他小声的叫叶寒声,但是他似乎很累了,睡得很沉,温润凑到跟前叫了两声也没见他醒,只是一双剑眉不舒服的拧着,在眉心挤出深深沟壑。
做贼似的看了眼厨房,郑宣还在那里忙碌。温润不自觉的倾身靠近了一些,犹豫着抬手,在他眉间的褶皱上按了按又飞快缩回手。
他的皮肤很凉,温润只是轻轻碰了一下,手指就仿佛触了电,麻酥酥的。他不敢再碰,将电视声音调小了,起身去厨房找郑宣。
听说人在沙发上睡着了,郑宣挑挑眉,探头看了一眼,却只看到沙发后露出来的半个漆黑后脑勺。
“就让他在沙发上睡吧,别吵醒了,他两天没睡过了。”郑宣压低声音道。
温润目露惊讶,却没有再问什么,只问了他毯子在哪里,就转身去拿了来,然后小心给叶寒声盖上。
叶寒声就这么靠坐着,头微微歪向一边,温润怕他这个姿势睡久了难受。想了想,还是半抱着他,将他在沙发上放平。又给他脱了鞋子,把垂下来的双腿也放在沙发上。
沙发宽大。但是叶寒声身高腿长,睡在上面还是有些挤,温润给他掖了掖毛毯,就蹲在边上看他。郑宣说他两天没有睡过觉了,难怪眼下的青黑这么重,自己这么动他他都没醒。
温润的目光又挪到他腿上,这是他第一次碰到叶寒声的腿。叶寒声身高腿长,一双腿虽然站不起来了,但是底子还在那儿,就是摸上去感觉很瘦,比起能鼓起肌肉的胳膊,他的双腿显得瘦弱太多。
听说残疾的双腿长时间不运动的话,最后肌肉会慢慢萎缩退化。有的到了雨天还会疼痛,要想不遭罪,得每天进行按摩,促进腿部的血液循环。
也不知道叶寒声有没有定期按摩……温润蹲在沙发边,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
正胡思乱想着,门铃忽然“叮咚叮咚”响起来,叶寒声睫毛颤抖,似乎挣扎着要醒来,温润下意识伸手捂住他的耳朵,在他耳边小声哄了两句,“没事,睡吧……”
许是门铃声停了,许是他的话起了作用。叶寒声的神情重新安稳下来,温润小心的伸手在他眉间褶皱按了按,才起身去开门。
郑宣却已经先一步开了门,他用身体半挡着门,没让外面的人进来。
温润过去,正好听见一个女人柔声道:“这都初二了,寒声还不肯回家,我和他爸爸都很担心他,才过来看看。”
郑宣的声音很冷,还带了一点嘲讽,“邱女士,你天天这么装着累不累?你不累我都看累了。叶寒声不会回去的,你们赶紧滚吧。”
温润的视线越过他看向门外,就见一个装扮精致,长相温柔的妇人带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站在门口。
妇人很年轻,看上去才三十出头,说话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即使郑宣呛了她也不见恼怒,仍然温和道:“叶家是他的家,他不回去还能去哪儿呢?还有嘉嘉的病,我打听到国外有个专家,曾经成功治愈过植物人,我和他爸都想送她去试……”
“你还敢提嘉嘉?!”她话未说完,就被郑宣掐住了脖子,咬牙切齿道:“不是你,嘉嘉怎么会这样?”
“你干什么?放开我妈!”
身后的少年狠狠掰开他的手,将妇人护在身后,目露挑衅的看着他,“要不是我爸要他回去,你以为谁想理那个疯子?他最好死在外面,永远别回叶家才好!”
“你说谁是疯子?”
温润本来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听了这一会儿,他也猜到门口的妇人应该是叶寒声的继母邱继荷,看郑宣的态度也知道叶寒声跟这个继母的关系很差,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他不该掺和,本来都准备悄悄退回去了,却忽然听见跟来的少年骂叶寒声是疯子。
他本能对这个词感到厌恶,就像曾经在公司听到那些人说叶寒声喜怒无常心理变态一样,他很生气。
叶寒声明明很好,但是这些人,总是试图将这些词按在他身上,好像这样就能将他踩到泥地里,自己就能干干净净的站在制高点一样。
大步走到门口,温润冷冷盯着满面怒容的少年道:“你们要是再不走,我就叫保安了。”
邱继荷没想到叶寒声的家里会忽然冒出一个从没见过的面孔,她眯起眼睛,咳嗽了两声,重新端起笑脸道:“你是寒声的朋友吧?我是他母亲,这是我们的家事,你可能不太了解……”
“我是不了解你们的家事,不过我也知道叶寒声的母亲早就已经过世了。”
温润沉着脸打断她,又指着她身后的叶秋庭道:“他刚才还在辱骂诅咒叶寒声,你如果真是他母亲,能听着别人咒自己儿子死在外面?”
“你想随便认儿子,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资格当人母亲。”
邱继荷顿时噎住,想不到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少年嘴巴这么利索,她脸上温柔的面具差点绷不住,深深吸了两口气,才红着眼眶拉住还想说什么的儿子,勉强笑道:“我知道寒声一直不愿意承认我这个母亲,他对我和他爸爸有些误会,我也不愿意勉强他。只是明天家里有宴会,叶家的许多长辈都会到,他爸让他务必回去一趟。”
温润绷着一张脸,冷冷对走廊另一头踌躇不敢过来的保安道:“这两个人忽然闯上来,非要认儿子,我怀疑她们是诈骗团伙,你们安保怎么做的?就这么把人给放进来了?”
这下邱继荷和叶秋庭两人的脸色都不好看了,保安赔着笑过来,客气的请两人下去。他们自然是认识邱继荷的。叶氏集团的董事长夫人,谁能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