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吹着海风,感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心脏里一点一滴流逝。
秦轩文自始至终没有更改说辞,护工亦不断忏悔,g国警方介入调查,确认洛昙深投海自尽。
这段日子陪在洛昙深身边的人,都相信事实的确如此。
“洛先生太可怜了,死了才是解脱。”大家都这样说。
唯一不解的是医疗团队里的心理专家。
“洛先生没有抑郁症,而且我认为,他的心理并没有面上展现的那样脆弱。他不怎么配合治疗,但他一直在努力活着。我想不通他为什么会自杀。”
但这名心理专家后来也说,“人心最难理解,一瞬间的冲动也会导致无法挽回的结局。”
真正相信洛昙深没有自杀的只有单於蜚一人。
他甚至能够确定,洛昙深是跟着“孤鹰”走了。
这是最为棘手的状况。
早年他在海外蓄势时,“孤鹰”助过他一臂之力,而他也曾在“孤鹰”深陷危机时出手相助。
他与“孤鹰”之间,没有利益冲突,亦非同盟,却有几分惺惺相惜的意思。
但他是正经企业家,而“孤鹰”是不被这个世界的规则所接受的人,常年藏身于黑暗中,却又搅动着这个世界的规则。
“孤鹰”行事没有道理可讲,若是乐意帮一个人“消失”,那么这个人的一切都将被抹去,然后开始新的人生。
即便是他,也无计可施。
夏日过去,纷争与乱局尘埃落定。
明靖琛在医院死于心脏衰竭,“紫绪”成员中的绝大多数在g国边境那场枪战中死亡,其余与明昭迟一起被送入监狱,背后推波助澜的明家人全部因罪获刑,有的甚至死于“意外”。
明氏再没有任何人能够威胁单於蜚。
洛运承在得知洛昙深离世时,沉默了很久,浊泪从眼角涌出,最终却一句话都没说。
他的背影格外苍老——曾经呼风唤雨,到了垂暮之年,两个儿子却都离他而去,半分念想也没有留下。
贺岳林回国,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
“他和他哥哥真是一模一样。”
“十七八岁时,他总说绝不会走上哥哥的老路,但最后还是这样了。”
“单先生,我是局外人,对你们之间的牵扯无法感同身受。但我知道,他选择死亡,一定是因为你。”
“他可以对任何人强硬,但他的柔软、懦弱,一定是给你的。”
“我没有立场指责你。我猜,他应该也不希望谁来指责你。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了。他一直觉得亏欠你,现在也算是解脱了,无牵无挂了。”
贺岳林叹了口气,比起愤怒,更多的是伤感。
“他的公司,我会帮……”
单於蜚一直没有说话,此时突然打断,“‘凤皇’和洛氏,我会帮他打理。”
贺岳林眸光微动,片刻后无奈地笑了笑,“那我就不插手了。‘凤皇’有几项核心技术,洛氏现在的情况虽有改观,但算不上理想,你愿意接手,那再好不过。”
单於蜚陷入了一种难以形容的低落。
明明过去的年月,身边没有一个叫做“洛昙深”的人,他也安安稳稳地度过了。没有多余的情感,也不需要喜怒哀乐。他制定好了每一步,挡在他面前的人都成了他的垫脚石。
而后来,洛昙深闯入他的生命,带来一段他忘记的过往,然后突然消失,像是有个反向的力道将他推到空中。
他难以回到过去的波澜不惊。
突然很想想起以前发生的事——不是听人讲述,而是自己想起。
可一旦往深处想,脑中的一个地方就闷痛难忍,好似有一堵高墙矗立在那里,狠狠撞过去,只会头破血流。
其实洛昙深的离开并没有给予他多少悲伤,他只是不习惯,觉得盘旋在心中的情绪超出了自己的掌控。
多年以来,他头一次感到心浮气躁。
“哥哥,将来你如果遇到特别难过的事,或者翻不过去的坎,就去找欧律师。”
安玉心在离世之前,曾经如此对他说。
但是“特别难过的事”、“翻不过去的坎”,他从未遇到过。
好像根本没有什么事能够拦住他,所有的困境他都能靠自己化解。
即便是现在,他也没有特别难过。
但要说“坎”,他心里的确横了一道。
那段丢失的记忆,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安先生当年留在我这里的信件。”欧律师将一个密封文件袋放在桌上,“他说,只要是您亲自来,随时可以交给您。”
单於蜚拿过,从里面拿出一张单薄的信纸。
信纸上留着一位颇负盛名的心理专家的联系方式,还有安玉心的字迹——
哥哥,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也许正面临我无法想象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