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日头毒,下午还来运动场遭罪的人不多。
日光那么明亮,刺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煮在胸膛里的那壶酒早就沸腾了,咕哝咕哝着,溅出大片酒星。
胸口很烫,他长长吁了口气,感到烦躁难忍,想要将煮酒的火熄灭,有人却不停向炉子里添柴加碳,还时不时鼓一把风。
炉火烧得更旺,酒也涨得更旺。
加碳鼓风的是严啸,即便只能看清背影,他也知道。
——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我对你一见钟情。
——我喜欢你。
——这辈子我只想要爱你。
严啸的话一句一句在脑中浮现,抹不掉也赶不走,每掠过一次,酒就飞溅出一缕滚烫的星沫。
他抓紧了双杠,目光如炬。
因为生了张挑不出缺陷的脸,他被许多人告白过,男男女女,鲜少间断,但被自己的哥们儿告白,这却是头一次。
自以为能当一辈子好兄弟的人,突然说“这辈子我只想要爱你”,他实在是难以接受。
刚才在小树林,他气到极点,也怒到极点,恨严啸的轻薄,亦恨严啸毁了这段他珍视的友谊,可挥出的拳头却落了空。那一刻,他浑身发麻。
因为他比严啸更清楚,自己若是真想动手,这一拳一定会打在严啸脸上。
严啸根本躲不过。
身体及时阻止了被激怒的大脑,那一拳悬在空中,简直比打在棉花上更难以消气。
时间像停滞了,却比往日奔流得更快。
他在双杠上坐得浑身乏力,跳下来时太阳竟然已经西沉。
暑气在消退,运动场上的人也多了起来。
他还是理不清那些乱麻一样的思绪,严啸依旧在脑中说着“我爱你”。他有些受不了了,冲至跑道上,一圈一圈地狂奔。
直至精疲力竭,直至浑身湿透,直至夜色取代了日暮。
他躺在球场上,任由汗水流淌,一边喘息一边看着天空。
城市的夜空没有星星,落在他眼底里的只有紫红色的流光溢彩。
他很茫然,在终于不再喘息后,自言自语地低喃:“为什么啊——”
第50章
警院南门外的清吧,据说是整个肃城最安全的酒吧,没人敢在那儿闹事,地痞流氓根本不敢靠近,有时吧台上甚至伏有互相抄作业的中学生。
如今正逢中小学的期末考试季,即便是最不思进取的中学生也回家好生复习去了,坐在吧台边的是两名身材高大,面目俊朗的大学生。
调酒师将新调好的酒放在二人面前,又去电脑前追看小说去了。最近“蜂归”文学网男频出了位爆红的新作者“颜笑”,他吃了几个中学生的“安利”,刚开始看时不屑一顾,光想着挑刺找茬,后来越看越喜欢,天天上班摸鱼,到现在已经看了两百多万字。
他很烦坐在吧台小声聊天的那两人,其中一人一看就是失恋了,不停要这酒那酒,简直耽误他追小说。另一人将那失恋的唤作“笑哥”,他想,笑哥你大爷,“笑神”才配被叫做“哥”!
他决定了,如果那失恋的一会儿又要酒,他就搬一箱啤酒过去,爱喝喝,不喝滚。
“啸哥,你别太消沉。”沈寻穿着整洁的衬衣,左手在严啸后肩上拍了拍,“换个思路想,你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这其实不是坏事。”
严啸晃着酒杯,眯眼凝视杯中那蓝幽幽的液体,长长叹了口气。
“你能预料到昭凡会拒绝吧?”沈寻说。
严啸缓慢点头,“我知道他会拒绝,不拒绝才怪。”
“那你……”
“但是真到了被拒绝的时候,才体会得到心里有多难受。他为什么就只能和我当哥们儿啊?”
沈寻继续拍着严啸的肩,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他是没有被情爱束缚过的人,活得潇洒自在,至今为止兄弟情谊远排在情情爱爱之前,对严啸的痛苦无法感同身受,于是也说不出真正能安慰对方的话。
酒杯又空了,严啸让调酒师再来两杯。
调酒师正看得入迷,闻言“啪”一声摔了鼠标,满面阴鸷地站起来,从吧台里绕出,费力地搬来一打外国啤酒,放在严啸面前。
“三十块一瓶。”调酒师说,“别再叫我。”
他本以为这失恋的要暴走,已经做好了打电话叫警院哥们儿来迎战的准备,没想到人家只是懒散地看了看啤酒,就摆摆手说:“知道了。”
看来果然没有人敢在警院外惹事。他得意地昂了昂下巴,心想这回终于可以不受打搅地看小说了。
严啸开了一瓶啤酒,和沈寻碰了碰,刚喝一口就说:“度数太低,根本喝不醉。”
“酒精乱智,你不就是在不清醒的时候对昭凡说了那些话?现在还想继续不清醒?”沈寻也灌了一口,这外国啤酒喝起来是甜的,跟果酒差不多,度数确实低,“喝不醉也好,我来是和你一起想办法,不是陪你买醉。”
严啸仰头就将一瓶啤酒喝去大半,厚实的瓶底“锵”一声撞在桌面,“我现在脑子乱得很,什么办法都想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