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草婆娑浓密,在宫殿前长成秩序井然的造型,一根根高大的白玉柱子围出一条通往主殿的大道,道路两旁是各种水草和植物,甚至开放着妖艳的各色花朵。
水流从身边温柔流过,四九轻轻落在一丛水藻下面。当一排捧着琉璃高脚盘的侍女经过,她便摇身化成侍女的模样,迅速跟在她们后面,在两列长矛在手的侍卫眼皮子底下,一起进入了宫殿内。
墨昀正在和弹琴的侍女说话。
他一身黑衣,坐在巨大的贝形石床边,手指挑起侍女的下巴,在人家脸上细细瞧了瞧:“眼睛不够有神、鼻孔有些大,还有……脖子上有一颗黑痣!啧啧,真是经不起细看啊!”
侍女已经嘤嘤哭泣。
“你看你,我就这么随口一说,就受不了啦?其实你整体看来还是可以的……原本还想纳你为夫人来着……”
那侍女忘记了哭泣,愣愣看着他,带着希冀。
墨昀脚一抬,在石床上换了个坐姿,胳膊支在腿上,自顾自玩起指甲,过了一会儿轻飘飘地说:“可现在我不想了,……老子最讨厌哭哭啼啼的娘们儿!”
四九悄悄翻了白眼儿,暗中弹了一个幻化决,在墨昀墨黑的袍子上赫然出现一只绿色的肉虫子。
“啊!什什什什么……东西?!”他弹跳起来,下意识用手去挥,半路又收了回去,两手抖着腾出两根指头牵着袍子下摆,头偏的远远的,忙喊下面立着的侍女:“快快!拿剪刀来!不!谁能帮我直接撕了它?!”
侍女们乱成一团,去找剪子的、要伸手帮他撕袍子的、四处找东西要捉虫子的……
不等剪刀找来,一个镇定点的侍女轻使法术将虫子变没了。
看着那个一脸桀骜的男人面对虫子吓得几乎晕厥,连最基本的幻术都忘了,四九笑得直打跌。
看来碧水石上的八卦还是有几分可信的。因为幼时的阴影,他很怕肉虫子。
墨昀扯着袍子翻来覆去地找,确定那东西没有了这才坐在床边直拍胸口。
四九心中哼了一声,还想再吓吓他,下一瞬自己正欲再次施法的手却被墨昀紧紧扣住了。
“小丫头片子!谁教你这么卑鄙的手段?不知道那东西……恶心吗?”
卑鄙?对你有用就好。
再说,谁会觉得这种方法卑鄙?小学生玩儿的把戏,要不是知道你怕虫子,姐姐我都不屑用这种法子。
四九对他翻了个白眼儿,手中几次挣扎却都没能摆脱他的禁锢。
墨昀索性用捆仙索缚住四九双手,自己捧着四九的脸左看看右看看,直咂舌:“可惜可惜,这么完美的脸蛋怎么长在你身上?……这可要我如何是好?”
他一副嫌弃的样子,四九都要气笑了。
啊呸!我的脸不长我脸上难道长你脸上么?
四九懒得理论,压下心中焦虑说道:“你不想知道你妹妹在哪里么?她是生是死?你不想知道吗?”
墨昀整个人都僵住了,她怎么会知道妹妹……
他的脸一瞬间收了所有的桀骜和邪魅,咬牙切齿地瞪着四九:“你知道?你怎么……你们是不是把我妹妹……”
四九也不惧他,抬头回瞪他,示意自己手上的束缚。
墨昀犹豫了片刻,还是迅速解开了捆仙索,一脸紧张地看着她。
四九揉了揉红了的手腕,站直身体发现自己比黑蛟矮了不是一点,环顾四周一圈,四九干脆一脚上了石床。
站在两尺高的石床上,她居高临下,叉腰对墨昀严肃地说:“先告诉我珩之在哪里?把他交出来!”
墨昀眼睛都急红了,一个劲儿喘粗气,气咻咻地瞪着四九。
两人对瞪,终究墨昀敌不过心中煎熬,一咬牙,叫了一只老龟进来:“把赵珩之带过来。”
老龟慢腾腾地往外走,四九都替他捉急,情急之下对着老龟喊:“您老人家脚下倒腾快一点行不?要命了都!”
墨昀看着她渐渐平静下来,不再气冲冲了。
“小丫头,你就那么着急他?我本还担心你会不会来?会不会不管他独自逃了?没想到你倒是有情有义。”墨昀干脆在她旁边坐下,一只脚踩在石床上,手肘支额,也不看四九,倒是调侃起来。
四九嗫嚅着小嘴,没有说话。
墨昀也不以为意,伸手在旁边的高脚琉璃盘里捻了颗葡萄,一边剥一边自言自语:“蛮好看一丫头,东海不好玩儿?修仙不好?干嘛要来勾搭凡人?还为他要死要活的……我可听说了,他是皇子,人间三妻四妾的规矩你肯定也知道,何必为他付出这么多,没准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四九想到碧水石上说,他的母亲是蛟,因为爱上西海龙王,才有了他,其实他是一条蛟龙。可他的母亲最终还是被他的父亲亲手杀死了,他和妹妹过得也是暗无天日的生活,这才不得不一路逃到钱塘……
这也是他对母亲充满背叛的一生的总结吧?
“你想多了,珩之不是那样的人。而且,我没有为谁要死要活、也不会为谁要死要活!对于你母亲的悲剧我表示同情,但人间有句话,叫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不是每个人都会遇到你父亲那样的人渣。”
墨昀也不问她如何知道了这些内情,只勾唇一笑,对她的幼稚表示鄙视。
“我只想知道,我妹妹她……还好吗?”
四九忍住了对他莫名生出的同情,没有回答。对敌人同情就是对自己残忍。
好在,那老龟终于一摇一摆回来了。
四九朝他身后张望,没有人。
“别看了,他在这里。”对于四九的表现,墨昀在旁边笑了半天,这才指了指老龟手中拿着的一只海螺。
四九惊异,只见那海螺在地上渐渐变大,像一座房子矗立眼前。
等它不再变大,四九迅速钻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