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瑶脸色十分难看:“珠儿,你再不住口,我要告诉父亲去了!”
许珠不怕母亲陈氏,却怕许良圃,闻言眼圈顿时红了:“我要告诉母亲去!”说罢,转身就跑,她的两个贴身丫鬟连忙跟了上去。
许瑶瞥了一眼妹妹的背影,轻咳一声:“珠儿是被宠坏了,不过她素来有口无心,二妹妹别跟她计较。宫里御医都去了,沈少爷必定能药到病除,转危为安。”
她一面说,一面心里冷笑。这个庶妹果然是有长进了,如今说起话来竟是一套一套的,字字句句都叫人无法反驳,也难怪能挤得母亲拿出了一大笔银子。
不过,这个庶妹再能耐,终究还是只在翠庐那一方小院里过日子,外头的事知道得太少了。她只道宫里派御医就是要为那沈云殊治伤,却不知这派御医里头也大有门道,更不知道如今沈家已被新帝猜忌,新帝只怕是根本就不想治好沈云殊的。
母亲就是关心则乱——许瑶冷静地想——不过这也怪不得母亲,谁也没料到先帝突然驾崩,而新帝竟这般忌惮沈家,更不必说她居然正逢上了新帝选秀。母亲素来疼爱她,沈家和皇宫,该选哪个一目了然,母亲为了她,一时谋划得稍稍急了些,不免就有些漏子被人抓在了手里。
不过,便容这个庶妹略得意几日好了。马上她就要离开京城,只要想在沈家安生过日子,她就绝不敢说出易嫁之事,否则,单是沈家那位继室夫人就有得苦头给她吃。
如此一来——许瑶漠然地想着,她就有足够的时间了。也幸得这些年家里从未宣扬过与沈家的亲事,许碧嫁过去冲喜,自然就无人再疑心她,她便有足够的时间在后宫之中经营。
新帝才二十五岁,中宫又无子,若是她能抢先生下皇子,那时还有何惧?若是新帝要算计沈家,或许她还能利用许碧,替新帝打探一下沈家的消息呢。等到沈家倒了,许碧手里捏的那点把柄还算什么呢?
许瑶垂下眼睛,微微一笑:“我们到底是姐妹,日后还要守望相助,妹妹切莫记恨珠儿。去了江浙,可要多写信回来,有什么事,尽管告诉父亲母亲,这到底是你的娘家……”
第7章 旅途
二月初十,宜嫁娶,宜出行。
当然,即使不宜,许碧也得启程,毕竟从沈家人入京已经过去了七八天,再拖下去就真不像话了。就是现在动身,路上紧赶慢赶也得耗上五六天,真要是那位沈云殊伤重难治,说不定她还没进门,就先成寡妇了。
如果真的出现那种情况——许碧想了一下,觉得那恐怕是最糟糕的了,到时候她会进退两难——沈家有可能不会要她,而如果回许家,那可真就是要由着陈氏搓圆揉扁了。
“姑娘,吉时到了,得去拜别老爷和夫人了。”知晴乐颠颠地跑过来。这些日子姑娘对她十分冷淡,她特别怕姑娘会不带她去沈家了,还好没有,看来她这些日子的勤快还是很有用的。
“走吧。”许碧才走出房门,就见路姨娘站在廊下,眼巴巴地看着她。
昨日路姨娘已经将东西搬到了翠庐来。说是搬家,其实总共也只有两个不大的箱子,路姨娘不肯改了翠庐的陈设,也不肯住许碧的卧房,只肯在厢房里住,说是要留着屋子,等许碧将来回娘家的时候住。
整个许家,舍不得她的也就只有路姨娘一个了吧?只是按规矩,这种时候路姨娘是没资格来跟她告别的。
好在该说的话昨天晚上也都说过了,许碧吸口气,对路姨娘笑了笑,接过知晴递来的斗篷披在身上,大步走出了翠庐。
虽说她得去了江浙之后才能拜堂,但出门之前还是要给许良圃和陈氏磕个头,领几句训导,掉几滴眼泪的。
许碧当然对他们没什么不舍,也根本没什么眼泪可掉。陈氏倒是拿着个帕子在眼角抹来抹去,不过只见红,不见湿。最后许良圃干巴巴地说了几句,咬文嚼字的许碧也没怎么听明白,反正就是那些套话,并没多少真情实感。
于是,许碧几乎是心情毫无波动地离开了许家。
时辰还早,但京城已经醒了过来。许碧一路上都把马车的窗帘掀起一个角,向外看得津津有味——别说她了,就是原本的许二姑娘,长这么大都没仔细看过京城的街景呢。
“姑娘,今儿风大——”知晴看看坐在马车一角的一个中年妇人,小心翼翼地扯了一下许碧的衣袖。
扒窗户这种事儿,可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行为。若是别的时候也就罢了,可如今沈家派来的人就在马车里,姑娘这么做,岂不是让人看不起吗?
“我就是看看,车是往哪里走……”许碧放下帘子,对那个中年妇人有点怯怯地笑了一下,“让林妈妈见笑了。”
她问过流苏,这个林妈妈是沈夫人王氏的陪嫁丫鬟,这次就是她带了那一对玉佩和聘礼单子,来许家商议亲事的。
陪嫁丫鬟,必定是王氏的心腹,又能担当这样的大事,必然就是个能干的。既然如此,她在许家这些日子,必然也打听了解过许碧的情况,不管沈夫人有没有什么其它心思,许碧想自己还是暂时维持许二姑娘原本的形象比较好一点——敌不动我不动嘛,情况未明的时候,装一装有好处。
林妈妈生了一张满月脸,看着就很好亲近的样子,笑起来就更显得和善了:“我们先坐船,所以是出南门往码头上去。”
许碧挺庆幸的,虽然这个朝代根本不存在于她读过的历史中,但许多事情都差不多。比如说京城,差不多就在南京的位置,这样就可以坐船走很长一段水路,然后再转陆路进江浙。如此一来,省时省力,还舒服得多。要知道这个时代的马车可没有橡胶轮胎,这要是一路咯噔咯噔的颠到江浙去——想想都觉得绝望。
码头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不过沈家用的是官船,事事优先,故而许碧没怎么耽搁就登上了船,不久船身就晃动起来,驶离了码头。
“这里是姑娘的住处。”林妈妈把许碧主仆几个领到了船中间最大的一间舱房里,“奴婢就在姑娘隔间伺候着,姑娘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只是这船在水上不比别的,姑娘若是要去甲板上,千万要知会奴婢一声儿,好让人跟着——这万一落了水可不是闹着玩的。”
知晴原先还兴致勃勃的,很有上甲板看看风景的念头,这会儿听了林妈妈的话,不禁缩了缩脖子:“妈妈说得好生吓人……”
“可不是奴婢吓唬姑娘。”林妈妈一本正经,“这江里水大,若落了下去都未必救得及。且这会儿江水冷着呢,姑娘在舱里都要仔细些,不要吹多了风,更不必说落水了……”
“我知道了,多谢妈妈提醒,若是要出舱房,我总先告诉妈妈就是。”许碧是会游泳的,但就许二姑娘这小身板儿,真落了水估计是扑腾不了几下的。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许碧对此深有体会。上辈子她几次得到出国采访的机会,不就是因为她身体好,不管到什么地方都吃得住吗?当时有个同事各方面条件不比她差,但就是身体不好,时不时地生病,这叫领导如何敢把她派出去?
锻炼身体,势在必行。在许家那几天是事情实在太多,现在离了许家,她就得开始着手了。比如说,她得给自己补充点营养,再比如说,要多活动。
不过,许碧的计划还没开展就不得不搁置了,因为——她晕船。
确切点说,是许二姑娘晕船。
“姑娘,这是刚买来的姜梅,姑娘快含一颗。”知雨抱着个小罐子跑进舱房,急急地打开罐口包的油纸,散发出一股子酸甜的香气来。
许碧恹恹地躺着,张开嘴让知雨投喂。活了两辈子,她第一次知道晕船的滋味居然这么难受,稍微动一动就是天旋地转,胃里仿佛装了条活鱼,时不时地就要翻腾一下。别说多活动了,她现在饭都吃了几口。
“姑娘,怎么样?”知雨眼巴巴地看着。许家只随便给姑娘准备了些防风寒的成药,好容易熬到船在码头上停靠补充食水,她忙不迭托船工去买了姜梅来,原还想请个郎中来给姑娘诊诊脉,开些汤药,却是被林妈妈拒了,说是这等小地方没个好郎中,倒怕把姑娘治坏了,且如今急着赶路,倒不如等到了芜湖再请个好郎中,仔细诊诊脉。
“奴婢觉得,那林妈妈——”知雨有些忍不住了。林妈妈笑得和气,跟许碧说起话来客客气气的,一口一个“请姑娘只管吩咐”,可却连个郎中都不给姑娘请,真是口是心非!
许碧笑了笑:“你心里明白就好。”许家总共只给她陪嫁了四个人,除了知晴知雨,就是一对儿从前据说是在庄子上当差的夫妇。这么着,这条船上都是沈家的人,她们主仆也只能先忍一忍了。
“可姑娘的身子……”知雨眼圈微红。难怪路姨娘说沈家不是好亲事,果然如此!
“放心,晕船死不了人。”晕船这事儿,就是在她那个时代也没有什么特效药,就是习惯了便好。其实她自己都能感觉得到,今天吐得已经比昨天少了。要不是许二姑娘这个身体实在有点弱,还能适应得更快些。
“知晴怎么样了?”
“在隔壁躺着呢。只说不想吃东西。”知雨不想说知晴的坏话,可她也实在是有些太娇气了,连姑娘这里都在想着法儿的吃东西补充体力,她那里倒好,上了船就躺着哼哼,比姑娘还难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