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夫人还是有点怅然。但儿子自己都这么说了,且袁翦做的决定,她也不能干涉,只得点了点头:“原想着等给你妹妹举行及笄礼后再送她去京城,如今既是太后有旨,那只好早些走了。只是去了京城,怕就不好再行礼……”
女孩儿的及笄之礼甚为重要,袁夫人早就给袁胜兰准备起来了。可若是去了京城,可就不能像在家中这般自在,举行盛大的及笄礼了。
袁胜玄不在意地道:“这都是虚礼,还是妹妹的前程要紧。何况早些进京也好,妹妹也该学学宫里的规矩。”
袁夫人叹了口气:“这就要进京了……入了宫,想再见一面都难。既然如此,这回借着你父亲打了胜仗的机会,在家里摆一回宴,让兰儿把她那些手帕交们也都请来,让她也松快松快。”
袁胜玄不禁皱起眉头:“母亲也莫要这般宠坏了兰儿。她平日里可有什么事不松快?”
袁夫人讪讪道:“这不是也学了半年规矩了……”
袁胜玄不耐烦道:“她那规矩学得也是半瓶子醋。母亲这会子宠着她,等将来她进了宫,有什么失了规矩的地方被人拿住把柄,只怕母亲就要后悔了。母亲莫忘了,宫里不只有太后,还有皇后呢!”
袁夫人不言语了。皇后无子,袁胜兰又是这般身份,入宫便是皇后的劲敌。纵然有太后压着,可皇后若是自己后位都要不保,难道还会听太后的不成?
“你父亲打了胜仗,总要庆贺一二的……”袁夫人终究还是没忍得住,“毕竟等进了宫,便也不得再如此自由……”
袁胜玄无奈地摇了摇头:“母亲自己拿主意罢。只是此次被沈文老匹夫抢了功,父亲甚是不悦。”仔细弄巧成拙,反惹得袁翦不喜。
说到沈家,袁夫人又是忌惮又是鄙夷:“这沈家人怕不是想功劳想疯了……”前头儿子吃了败仗,险些受伤死了,后头老子就拼了命地抢功,难道还指望着皇帝再容他们回西北去不成?
“哪里还有那样的好事。”袁胜玄嗤了一声。功高震主,自来有之。听说西北那地方的百姓有些竟只知沈家不知朝廷,皇帝岂能容他?
说起来沈家也是一群傻子。就比如他们袁家,若是将这江浙沿海一带海匪倭寇统统剿净,名声和功劳倒是会比现在更高,可到时候谁还需要他们呢?说不定也像如今的沈家一样,不知被调到什么陌生的地方,借着别人的手来打压他们了。
不过这些话袁胜玄也懒得与袁夫人说。母亲也不过是个后宅妇人,多少知道些外头的事,应酬之中不致乱说话也就罢了,再仔细分说也是无用。女人家么,头发长见识短,知道那许多做什么?女人么,就是开在那后院里的花,娇艳些也就够了。
说到娇艳,袁胜玄眼前不禁又浮现出许氏楚楚可怜的模样来,当下便有些无心再与袁夫人说话,起身回了自己院子。才进门,他的小厮长庚已经凑上来,笑嘻嘻唤了一声少爷。
袁胜玄抬脚轻轻踢了他一下:“有什么话说便是,还与我卖起关子来了?”
长庚忙笑道:“小的怎么敢。只是方才朝霞晚霞两位两位姐姐问了我半天的话,我怕在外头说了她们听见,回头又打翻了醋坛子……”
袁胜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她们两个心也是大了,再打听,就送到庄子上去。”
长庚不过是想说个笑话,哪知袁胜玄似乎心情不佳,并不耐烦听他玩笑,于是连忙收起笑容道:“小的已经把话都放出去了,说沈家大少爷□□母亲给的丫鬟未遂,把人打得头破血流。因那日沈家回去,不少人都看到从马车上抬下个丫头来,所以这话一传出去,信的人不少。不过——沈家也放出风来,说是沈云殊喝醉了,把伺候的丫鬟踢到地下,才伤了人……”
其实这就是委婉地在说丫头爬床了。这种事虽然也不免有些后宅不宁的嫌疑,可比□□婢女要好听多了。
袁胜玄哼笑了一声:“尽管传,看看那些闲人愿意信哪一样。”
长庚忙笑道:“自然是都爱听□□母婢的话……”人都是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自然是什么耸人听闻就传什么。只不过,这样做似乎也没什么大用啊?就算沈云殊真的□□丫头,那又怎么样呢?
“不怎么样。”袁胜玄懒懒地道,“就是恶心恶心沈云殊。”不然难道白白被他摔了三跤吗?如今闲着也是闲着,泼他一盆脏水再说。
“那丫头呢?”
长庚忙答道:“听说是伤好了就要送回西北,说是在那边早定下亲事了,要回去嫁人。”
“掩耳盗铃。”袁胜玄又冷笑了一声,忽然想起一事,“叫人去跟母亲说,若要请宴,别忘了把沈家大少奶奶也请过来。”说起来,他也算替许氏解决了一个爬床的丫头,到时候若有机会当面跟她讨声谢,那便有趣了。
被袁胜玄认为已经解决了的青霜,这会儿正被关在沈云殊院子后头的一间小屋里。隔着窗子,还能听见她的哭闹声,只是含含糊糊的,像是嘴里被塞了什么东西似的。
紫电挽了个小篮子走过来,对守在门口的五炼勉强笑笑:“到底姐妹一场,我来送些吃食。”
她原是心里怨恨青霜的,可青霜去了一趟茶山,回来竟是落了这么个下场,不免又让她生了兔死狐悲之心,听说过几日就要送她回西北嫁人,到底忍不住过来了。
五炼却摇了摇头,伸手将她的篮子接过去:“东西我替你拿进去,人就不必见了。”看青霜那样子,根本不像是肯认命的,若是让紫电进去,再听了什么不该听的话,到时候是连紫电一起处置呢还是不处置?
紫电这下真有点吃惊了:“这,青霜她是,她是做了什么错事?”按说自荐枕席固然是没规矩,可是人都要送走了,竟连面都不让见么?
“这是少爷的吩咐。”五炼沉着脸道,没有丝毫通融的意思,“紫电姑娘已尽了姐妹情份,也就够了。”尽过了姐妹的情份,也该守着自己的身份了。
仿佛听见了紫电的声音,屋子里头传来一阵拖动桌椅的声音。紫电骇然地往窗户里看了看,虽然是什么也看不到,但她脑海中仍是勾勒出了青霜被绑在椅子上,嘴里塞着布团的模样。
后退几步,她在五炼严厉的目光下有些踉跄地走了。青霜到底做了什么?可是她能做什么呢?一个毫无城府的人,心里想的不过就是能得个姨娘的身份,怎的就,就到了这步田地?
是少爷不容青霜吗?可,可从前他对她们两个虽然不亲近,却也是和颜悦色的,从不苛求。如何去了一趟茶山就变了这副模样?还是说,其实不容她们的,是大少奶奶?
五炼看着紫电走远,才转身进了屋子。
青霜果然是被捆在椅子上的,椅子被一条绳索又捆在房柱上,她便是再用力挪动也到不了门窗边上;听见五炼进来,就用怨恨的目光看着他。
五炼不为所动地看了她一眼,径自进里屋去了。其实青霜不过是掩人耳目的,那天进府的时候从车上抬下来的人不是她,而是如今这个躺在里屋床上发热,一只手被锁在床头,身上还层层包着白布,弥漫开金创药气味的人——海鹰。
至今把青霜还留在府里,没有立刻灌了哑药送去西北,不过就是为了给海鹰打个掩护,让他在这里养伤罢了。青霜,其实远远没有她自己想的那么重要。
第43章 花宴
袁家年年都要举行几次赏花宴, 这在杭州城里也是惯常的事情。不过这次的芍药宴就有些不同了,如今没人不知道剿灭海老鲨的那场大胜,以及袁沈两家这次的纠葛。因此许碧跟着沈夫人才下了马车, 就引来了无数关注的目光。
袁大少奶奶在二门处迎客, 一见沈夫人就笑吟吟迎上来:“夫人真是会调理人, 一个儿媳两位姑娘都跟鲜花似的,真叫我瞧着羡慕极了。就是夫人自己,这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气色好极了呢。”
沈夫人也含笑回道:“你这话呢, 我一会儿可得跟你婆婆说说了。枉自她把个儿媳养得跟百灵鸟一样讨人喜欢,却也没捞着好儿, 我可替她抱屈呢。”
许碧跟在沈夫人身边,只管装羞。反正对上袁家的时候,沈夫人的战斗力还是比较够看的。不过她这么站着, 都能感觉到有人在看她, 而且还窃窃私语,总觉得是在议论什么跟她有关的事儿。
袁大少奶奶是绝不会让自己尴尬或者冷场的,嘴上占不到便宜,她也丝毫不露什么情绪, 上前来搀了沈夫人的手就往里走:“我婆婆可早就等着您呢。去年花儿匠从扬州带回来几本芍药,说是‘金带围’, 不想今年果真开出花来了,您来给看看,究竟是不是真正的‘金带围’。”
旁边也有刚刚下马车的别家女眷, 闻言便都啧啧道:“这可是少见的,今日必得开开眼界。”
也有明显是跟袁家一边的,便笑着奉承:“据说这‘金带围’花开,家中便要出腰缠金带的人了……”
袁大少奶奶便笑道:“也不知是不是真品呢,还要沈夫人帮着鉴定鉴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