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拐弯,本来聚集在路边的人群顿时哗一声散开,就将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暴露在了那里。孩子的母亲是个摊贩,被人挤了开去,只能徒劳地向着孩子伸手。
街道另一边的人惊呼起来,便见九炼半途一个转身,一手捞起那孩子,就地打滚翻出一丈多远,而五炼纵身跃上了马背,双臂叫劲,狠狠勒住了马缰。
马儿发出一声长嘶,又往前冲了几步,到底还是停了下来,在原地打着响鼻,焦躁地踏动着四蹄。
不过五炼在西北惯与马匹打交道,并不在意,一边熟练地安抚着马匹,一边冲着车厢里喊了一声。很快,车里就有个女子声音传出来,车帘掀起,一个青衣丫鬟额头上顶着一块青紫,心有余悸地露出脸来:“多谢这位义士搭救。”
“不必——”五炼才说了两个字,忽然觉得这丫鬟有些眼熟。
许碧扒在车门上,一眼看见这丫鬟,脱口而出:“这不是清商吗?”虽然脸上多了一块伤,但她还是认出来了,“车里的,难道是苏姐姐吗?”这也是废话,清商不跟着苏阮,还能跟着谁呢?
五炼此刻也认出了清商,连忙把脸转了开去,含糊地道:“这位姑娘不必客气。”若是被清商认出他就是那群山匪中的一个,却也是个麻烦。
许碧连忙下了车,三步并做两步跑过去:“清商!车里是苏姐姐吗?可有受伤?”
“许妹妹!”没等清商说话,马车里已经传来苏阮惊喜的声音,“是你吗?”紧接着车帘就被一只手掀了起来,手腕上正戴着一只青白玉的镯子,镯子正面两片碧绿的荷叶捧着一朵雪白荷花,荷花中心,一点黄色分外醒目。
第49章 相遇
许碧也没想到居然是想谁来谁, 刚说想见苏阮,这就见着了。只不过这种见面的方式,实在有点特别。
“没想到能在京城见到妹妹。”或许是因为第二次经历马车失控, 苏阮倒还算镇定, “妹妹又救了我一回。”
“这马车——”许碧看了一眼, 只见沈云殊已经凑到那马车旁边,正观察着一边轮轴。
苏阮苦笑:“或许我与马车天生犯冲罢,才出一趟门,就——”
“少奶奶, 先上车再说罢。”知雨在一边用帕子给清商裹头,“清商姐姐这头上磕了好大一块。”
“对, 先上车——”许碧才转身要把苏阮往车上让,就听有人从街道那边一路喊着跑过来:“表妹,表妹!”
这破锣嗓子在满大街的人声中都特别突兀, 清商头上还裹着帕子, 回头一看就黑了脸:“姑娘,快上车!”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那扯着嗓子的人已经跑到近前:“表妹,表妹你可伤到了?这位是——”
许碧一抬头, 就看见一张虚胖的白脸,喘着气往苏阮面前杵, 然而他虽然是冲着苏阮来的,这会儿却是半张了个嘴,正盯着她看呢。
“表少爷!”清商的脸黑得跟锅底似的, 横身拦在前头,“表少爷自重!”
白脸回过神来,忙咳了一声,一挥手里的折扇,摆出一副文雅模样:“表妹,方才马车这一惊,可把我吓坏了,忙忙来追你,幸好你无事。”
他一边说,一边就往前凑。清商虽然挡在前头,可也是个未出阁的女孩儿,总不能跟他推搡起来,只能咬牙道:“表少爷,这可是在外头!”
“我是关切表妹。”白脸涎着个脸只管往前挨,“方才我就想着救表妹的,可这马车跑得实在太快了……”
他一边说,一边暗恨那车夫蠢货,本来只是让他假做摔下马车,然后他就跳上车辕,扯了缰绳把马车停下来,如此一来英雄救美,怎么也能在表妹面前博个好儿。谁知道那车夫往下一跌,马不知怎么的当真惊了,他不但没能跳上车,还险些被马踢着,跟在马车后头跑了两条街才撵过来,这美自然是救不成了。
不过,好像这两条街也没有白跑,眼前这个美人儿,好像比表妹还要美貌啊……白脸心里想着,一双眼珠子就盯在许碧脸上拔不下来了:“表妹,这位是哪家的姑娘……”
许碧都要气笑了。蠢也没有这样的,难道看不出她梳的是妇人发式吗?
“姐姐上车吧。”跟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
“哎——”白脸居然急了,跨前一步就要伸手来拦,“姑娘别急——啊!”
白脸惨嚎着回头,就见自己的手被攥在身后一个年轻男子手中,对方看起来毫不用力,他却觉得手腕仿佛落入了一把铁钳之中,骨头都要断了:“你是什么——”硬气话才说一半,手腕上疼痛猛然又加剧,他立刻就怂了:“误会,都是误会,我是来救我表妹的!表妹,你苏阮气得脸色发白,却也只能低声向许碧道:“他是我继母的娘家侄子……”
五炼把手一甩,将白脸推出几步远,冷冷道:“滚远点,少往我家少奶奶面前凑!”
许碧拉着苏阮上了自己马车,白脸看起来很不甘心,跟在后头连叫了几声表妹,只是在五炼的瞪视下,到底还是不敢上前,悻悻地走了。
苏阮坐在车里,满面惭愧:“连累妹妹受了这顿气……”
许碧倒没觉得怎样。不过就是个想搭讪的罢了,其实话还没说两句就被五炼拦了,她没吃什么亏,那白脸的手腕估计要疼上几天了。倒是苏阮,不是进京参选的吗?凡记名的秀女,这会儿其实就算是皇上的人了,那白脸怎么敢这般……
清商几番欲言又止,见苏阮默然不语,终于是忍不住了:“姑娘,沈少奶奶也不是外人。姑娘不说,难道还要替太太藏着掖着不成?”
许碧不由得看了清商一眼。这丫头原先是个稳重的,并不多话。这会儿都变成了这样,这苏家到底是做了什么,把个丫头气成了这样。
苏阮苦笑道:“我哪里是替她遮掩,只是这事说出来,何苦再叫妹妹听了忧心……”
“姐姐这说的哪里话。”许碧拉了她的手道,“就算我帮不上什么忙,姐姐说出来心里也痛快些。”
苏阮眼圈微微一红,还在犹豫不定,知雨已经爬上了车,满面严肃:“少奶奶,九炼——”她说着,看了一眼苏阮,面有犹豫之色。
许碧一瞧就知道有猫腻:“怎么回事?说吧。”
“九炼把那车检查了一下,说车轴是——被人锯过的。锯了一半儿,若在路上多颠几次……”
不用她说完,车中众人就都沉了脸色。断了一半的车轴,在路上用力颠簸几下,便容易断掉。也就是京城之中道路平坦些,若是换了城外的道路,怕是走不了多远就要散架子。
清商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难怪夫人今日忽然许了姑娘去舅老爷家!”
她是再也顾不得了,连珠炮一般道:“少奶奶不知道,我们姑娘自从到了京城,就被算计上了。老爷巴望着姑娘能中选,可夫人——”她恨恨地道,“少奶奶刚才也看见了,那个就是夫人的娘家侄子,叫个郑佑的。夫人想把姑娘嫁给她呢!”
许碧嘴角不禁一抽:“连姐姐的亲事都安排好了?可姐姐还是待选的秀女呢!”
清商冷笑道:“姑娘也是进了京才知道。夫人哪里想让姑娘中选呢?初选那回,给我们姑娘备的胭脂里头也不知掺了什么,幸而姑娘原不喜用脂粉,又觉得那胭脂颜色太艳,只在手上试了试,不曾往脸上抹。谁知等出了宫,手上就起了一片红疹子。若真是用在脸上,只怕就被当成了病,如何能过得初选?”
脸上的肌肤远比手上更敏感,若苏阮当时把那胭脂抹上了脸,只怕在宫里就会发起疹子来。到时候,宫里的人可不管你究竟是什么原因,一律都会被刷下去的。
清商恨恨道:“姑娘回家就与老爷说了。虽没说这胭脂是谁做了手脚,但这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奴婢还以为捅破此事夫人就该收手了,谁知道今儿倒更狠了。还有那郑家表少爷!”
她越说越是生气:“方才奴婢就觉得那车夫跌得奇怪,明明马车走得好好的,他忽然就从车辕上跌下去了。接着那郑佑就跳了出来——敢情是在做戏呢!”她气得连表少爷也不叫了,直呼郑佑的名字,“他素来游手好闲,整日的出入那不正经的地方,好人家姑娘谁肯跟他作亲?那日他来府里,花园子里撞见我们姑娘,就,就发起失心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