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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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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晴忿然道:“什么误会,分明是你们——”

许碧却不想再纠缠下去了,摆手止住知晴:“既然是误会,咱们走罢。”沈家这会儿正在风口浪尖上,即使暗地里有皇帝支持,也殊为不易,无谓为了争一口闲气,再得罪上佑王府。毕竟那是皇帝的亲兄长,真闹出什么来,皇帝也为难。

知晴如今总算是有了长进,虽然还是悻悻的,但见许碧无意争执,也把到了嘴边的话又硬吞了回去,只狠狠拿眼刀子剜了洗月一下,才抢过去要扶许碧。

谁知就在双方都要偃旗息鼓的时候,却偏偏又有人在喊了:“什么人在那边?”这回传过来的动静可比刚才更大,一听就来了不少人。

许碧不由得长叹了一声,暗想今日出门没看黄历,这莫名其妙的麻烦惹上身还甩不脱了——听那边的动静,只怕就是小郡主游湖回来了。

但这会儿可不能像刚才似的一走了之,许碧只得吩咐九炼:“去说一声儿,就说咱们不知道小郡主在此,只是有些不适进来歇歇脚,这会儿就离开。打扰了郡主,还请海涵。”

她一边说,一边瞥了洗月一眼。这丫鬟要是个聪明的,就在郡主跟前帮着把事儿抹平,大家各走各路的好。

洗月能在小郡主身边做大丫鬟,自然不是个笨蛋。刚才一时心慌,又以为许碧等人只是普通百姓,才错做了决定。这会儿听许碧的话,分明也是不欲闹出什么事的,不由得心中暗喜,连忙抢着过去向小郡主道:“是镇边大将军沈家的女眷,中了暑气,往这园子里来讨口茶喝的。听说郡主在这里,正紧着要退出去呢。”

小郡主今日玩得尽兴,心情正好,闻言便摆摆手道:“既是中了暑气,就叫她们坐着罢,横竖我们也要回去了。”这园子她也来过,如今没了牡丹花,也不过就是个普通园子罢了,还不如佑王府的花园。既然已经在湖上宴饮过了,这园子她也不想多呆。

洗月心中一松,正要转回去打发了许碧等人,忽听旁边一个少女问道:“镇边大将军沈家?不就是近来拿着倭寇之事大肆宣扬,要向皇上请功的那个沈家吗?”

小郡主却对朝堂之事并不关心。整个佑王府里就没几个人会谈论朝堂之事,小郡主自然更不会去打听了,当下有些疑惑地反问:“倭寇?”

洗月认得这是小郡主要好的手帕交之一,右佥都御史家的姑娘司秀文。

司秀文之父司俨是朝中有名的“强项御史”。先帝在位时,他曾弹劾端王的舅父,一月之内连上六次奏章。端王私下使人去说情甚至威胁,统统无用,甚至连端王都被他以妨碍朝廷公务为由弹劾了一次。

当时端王军功正著,又得先帝喜爱,舅父却被弹劾得被罢了官,自觉脸面上过不去,便在节庆宫宴之上借酒盖脸,要难为司俨。谁知司俨便是正面对上了亲王,都不曾说半句软话,先帝也只能笑着说他能与当年的强项令相比,将闹僵的场面轻轻抹了过去。自此司俨就多了一个“强项御史”的绰号。

佑王自己为了不招皇帝的忌惮,恨不得关起门来过日子,可是却不想把女儿也拘在府里。那些手握实权的大臣家里的姑娘结交起来还要忌讳着些,似司俨这样的清流倒是全不必顾忌的。

且司秀文也是家中独女,自幼与兄弟们一同教养,琴棋书画都来得,只因为是庶出的,在外头便有些被别家嫡女排斥。小郡主自觉自己也不逊那些世家的嫡出姑娘,在这一点上便与司秀文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反而对那些唯唯喏喏的庶出女孩儿有些看不上眼。

佑王虽是天潢贵胄,却是个富贵闲人,司家与他来往也不算阿谀,亦不必有结党之忧,故而也不禁着女儿。一来二去的,两人倒成了闺中密友,小郡主有什么邀请,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司秀文。这次生辰,自然也不例外。

此时洗月自也不敢怠慢,忙陪笑道:“司姑娘说的正是,就是那个沈家。”

司秀文便轻笑了一声,向小郡主道:“可真是巧了,我正想着不知沈家人是个什么模样,今日竟就碰上了呢。郡主可能叫那位沈少奶奶过来见见?”

小郡主不明所以,道:“这有什么不能的。洗月去请便是。只是这沈家究竟是什么人,难道是极有名气不成?”

司秀文眼见许碧已经跟着洗月走过来,便笑道:“郡主在府里怕是不知,这沈家甚是可笑。自到了江浙便寸功未立,眼看着脸面上过不去,便将倭人的癣疥之疾百般夸大,无非是要争军功罢了。如今这名声,已经传得满京城都知晓了呢。”

许碧这会儿已经走到不远之处,司秀文的声音又不曾放低,一字字都被她听了个清清楚楚,顿时就恼火起来,扬声道:“这位姑娘见识着实不凡,想必是去过江浙,见识过倭人劫掠的了?”

司秀文轻嗤道:“我虽不曾去过江浙,但也听说过东瀛之事。那东瀛扶桑不过一小小海岛,离我盛朝又远,能有多少兵力?岂不就如癣疥一般。倒是有些人,肆意夸大,也不知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许碧报之以嗤笑:“这位姑娘幸好是站在京城之中说这些风凉话,若是将这话说给那些被倭寇劫掠残害的百姓听,说给那些与倭寇死斗致伤致残乃至于牺牲身亡的将士们听,只怕是要挨耳刮子的。”

司秀文的脸猛地涨红了:“你——”她出身书香之家,平日往来也多是文雅的女孩儿们,说句话都要讲究个婉转,几时听过“挨耳刮子”这样直白无礼的话?

许碧截口道:“岂不闻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位姑娘怕是平生连个东瀛人都不曾见过,却在这里大谈什么癣疥的话,岂不可笑?古有纸上谈兵,今有空中谈倭,我可真是长见识了。”

司秀文素来自诩词锋犀利,有乃父之风,怎肯被这沈家少奶奶压倒,冷笑道:“若依你这般说,朝廷要处置诸事,都要亲眼得见不成?那只怕朝中诸公都不必做事,只管到处去巡视便是。”

然而要说辩论,许碧从来不怕,立刻还口道:“若是事事皆信于人,朝廷为何要设监察御史巡察地方?只管听各地官员奏事便是了。”

刚才她听洗月管这女孩儿叫司姑娘,就猜她会不会就是那个要跟袁家结亲的司御史家女儿,这会儿便故意拿御史来说事儿,觑着司秀文嗤笑道:“该不会姑娘如此有见识,却不知御史是做什么的吧?还是以为御史乃是风闻奏事,朝廷也就可以风闻断事了?听几句闲话,便当成实证,不加查验妄下结论,朝廷官员若都如姑娘这般,着实可怕。”

司秀文父亲就是御史,怎可能不知御史的职责?一张清秀的小脸又红了一层,已然有些压不住怒气,冷笑道:“什么闲话!袁大将军镇守江浙十余年,便是与这些海寇周旋,屡立战功,难道还会说谎不成?”

许碧暗道果然是这个丫头,顿时对她的印象又差了两分,报以冷笑道:“沈大将军亦是镇守西北十余年,打得北狄不敢大举入侵,难道这样人就会说谎?”

镇守边境,战功累累,这些与说不说谎根本没有必然联系。不过司秀文既然是这个逻辑,那最好的办法就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真要论起战功来,难道沈文就比袁翦差不成?

司秀文果然噎了一下,但随即强辩道:“有些人到江浙一年,却是寸功未立;有人却能清剿海匪老巢,斩首数百,却不知究竟谁的话更可信呢?”

许碧哼了一声:“我不晓得谁的话更可信,只知道这十余年海匪都未能清剿,却不知是谁人之责?”

司秀文耳根都红透了,怒气冲冲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那茫茫大海,本就出战不易,海匪又熟悉地形,自然是难以清剿。自前朝起,数百年海匪未绝,如何能让人在十余年内便将其清剿!”

许碧讥讽地一笑:“原来姑娘也知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也知道海匪熟悉地形难以清剿,奈何厚此而薄彼,十余年未竟之功,竟必欲委于一年之内不成?”

这下司秀文真是无话可说了。她晓得自己是有些失了冷静,说话太急,被这位沈少奶奶抓住了把柄——袁家是镇守江浙十余年,沈家却是才去了一年,拿战功说话,的确是很不公平。

许碧还在侃侃而谈:“至于倭寇之事,彼虽国小,野心却极大。且正因国小物少,才更觊觎我盛朝。须知饥饿之兽,却比吃饱了的更为危险。姑娘既对东瀛所知不多,还是莫要轻下结论为妙,免得误听人言,自己倒成了笑话。”

毕竟司俨的名声很好,许碧虽然觉得他“眼瞎”,但看在他硬骨头的份上,还是打算点一点司秀文。倘若能因此搅和了袁司两家的亲事,那倒是件一举两得的好事——既给袁家扯了后腿,又积了德呢,毕竟袁胜玄这种人,谁嫁他谁倒霉!

司秀文紧紧抿着嘴唇没有立刻说话。她没少读书,自然知道许碧这饥兽理论有些道理。然而想到那日偶遇的袁家二公子,心里不由得又动摇起来。

那日她想去书斋挑几本新出的游记,半路上马车却被迎面驶来的车给撞了。她本有些不悦,那边却下来一个娇怯怯的女孩儿,自言是初来京城不熟道路才令马车相撞,言词甚是谦卑。司秀文从她的丫鬟口中听出这女孩儿也是个庶出的,平日里谨慎惯了,这会儿撞了别家车马,便十分惶恐……

司秀文自己是庶出,自是难免对同为庶出的女孩儿有些怜惜,见状反安慰了她几句,方知对方姓袁,也要去书斋挑几本琴谱。既是撞坏了司家的马车,袁姑娘便请司秀文坐了她车一同前往。

谁知在书斋正挑着书,那袁姑娘的兄长倒来接妹妹了,闻听妹妹撞了别家的马车,连忙又替妹妹说了几句赔情的话,且亲自护着马车,将司秀文送回了家。

恰好司御史并不在家中,便由司秀文的二哥出面,与那袁公子交谈了片刻,方知道他原来是太后娘家的堂侄,如今镇守江浙的袁大将军次子袁胜玄。

司秀文的二哥与他交谈之后,倒是说他腹中颇有些文墨,并非一般行伍之中的莽夫,倒是投了契。只是碍着司御史正要弹劾沈家,不好与他多做往来,但若在外头偶尔相遇,倒是也要攀谈一番的。

论起来,司秀文至今也不过只见到了袁胜玄两次,然而那人的神态容貌,却是一想起来便如在目前,竟是记得格外清楚。

司秀文自小在家中做男儿教养,亲戚中的堂表兄弟不必说,便是司俨一些同年家中的子弟也见过些,然而袁胜玄却与他们都不同。

那些书香之家的子弟,多数白皙温雅,便是最不羁的少年,也还是文质彬彬的。可袁胜玄却是肤色黝黑,眉目张扬,笑起来露出雪白的牙齿,像似一头年轻的野兽,既让人觉得有几分危险,却又带着野性的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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