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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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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福坐在柜台前,看到这位衣着华贵的女子进来,他赶忙收敛心神,热络的迎了上去,“夫人可是要选香料?小店开了数年,无论是调配好的、还是未调配好的,应有尽有,除此之外,还有傅粉、木樨油等物,种类十分齐全,保准能让您满意。”

周良玉掀开帘子,从后院走进店里,就听到了于福这么一番话,他忍不住反驳,“咱家的贵重香料只有沉香一种,若客人想买檀香、龙脑之物,还得去对面的沉香亭。”

周良玉读的是圣人言,求的是清静心,最是规矩不过,他知道来的是女客,索性低垂眼帘,免得冲撞了人家。

昭禾不免有些诧异,她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到将客人往别处赶的人。杏眼微眯,她打量着那张斯文俊朗的脸,发现他与周清十分相像,估摸着正是周家的独子——周良玉。

“多些公子提点,只是我刚从沉香亭出来,她家的香料味道尤为刺鼻,我不喜欢。”实际上,昭禾不止是不喜香料,她对刘凝雪也没有什么好感。明明只是个普通的商户女,汲汲营营,精于算计,偏要做出一副不容亵渎、不染尘埃的谪仙模样,表里不一,跟柳贺年那个伪君子也没什么区别。

在周家香铺呆了片刻,昭禾买了一瓶滋发的木樨油,打开瓶盖轻轻嗅闻,发现桂花的香气虽甜,却不腻歪,比起内务府送过来的东西也不差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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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停在谢府门前,周清快步往前走,谢一低着头,紧随其后,等到了书房前,他才顿住脚步。

上回来谢府时,谢崇刚从诏狱离开,对囚犯动了全刑。他的髓海本就出了问题,必须保持心绪平静,不能受到太大的刺激,但动刑时势必见血,被血气一冲撞,头又怎会不疼?要不是有安神香平复心神,就只能强行忍痛。

指挥使帮周家保管宣炉,先前又救了她的性命,想到恩人一直在遭受折磨,她心头仿佛被戳了个窟窿,说不出的难受。

伸手将房门推开,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案几后的男人,穿着一身飞鱼服,面容俊美,皮肤比起常人要苍白几分,黑眸中爬满血丝,模样十分瘆人。

周清径直走到香案前,低低唤了一声,“大人,您可是又头疼了?”

谢崇伸手捏着眉心,低哑嗓音中蕴藏着无尽的痛苦,“若不是疼的厉害,本官也不会让谢一将你请来,眼下还不足三日,希望你不要怪罪。”

周清年前嫁给了罗豫,按常理而言,别人应该唤她罗夫人,但不知为何,谢崇一想到这三个字,心底便涌起几分涩意,浓黑剑眉紧紧蹙起,眼底的阴郁之色也越发浓重。

现下虽已入秋,天气却十分炎热,调香讲究符合时令,以香养身,以香入药,夏日用瓷炉,冬日用铜炉。但安神香却与普通的香料不太相同,看重的不是味道如何,而是其平复心神的效果,所以周清才会用宣炉这等极品香器来调配。

今日她带到谢府的是长生香饼,以黄丹、干蜀葵花、干茄根、去核枣等物为主料,慢慢研磨成膏状,最后搓成饼子,点燃后加热香料,使得香味清远,不沾烟尘。

谢崇手里拿着案卷,这是从刑部弄出来的证据,万分紧要,但他却无法专心。

喉结上下滑动着,他时不时抬眼,看着专心调香的周清。

说起来,身为锦衣卫指挥使,谢崇见过的美人不计其数,碍于他手中握有的权柄,有不少人都会将年轻生嫩的女子送到府邸之中,那些人表面上温和顺从,但只要他一出现,便会被吓得战战兢兢、痛哭流涕,仿佛他是地狱里爬出来的阴狠鬼物,那副模样实在令人倒足了胃口。

香饼烧的通红,冒出阵阵黄烟,周清边将香灰覆盖在上面,边问,“自打用了安神香,大人的髓海可恢复了?”

谢崇放下案卷,哑声回答,“疼痛的确减弱了几分,但只要一被血气冲撞,就会变本加厉,除非、”

“除非什么?”她轻声问。

“除非时时都能嗅闻到安神香,此物的确十分神奇,但本官却不能随时随地带着宣炉,也不能一直劳烦你。”黑眸定定的看着她,谢崇不急不缓道。

将炉盖盖好,女人柔嫩的红唇抿成一条线,她恭敬道,“没什么劳烦不劳烦的,您对小妇人有救命之恩,这恩情比山高比海深,如今调配安神香,根本无法偿还十之一二,只不过您掌管北镇抚司,那等机要重地,小妇人不能随意入内,只希望您能稍稍克制着些,尽量不要亲自动刑,疼痛即可减弱几分。”

开口时,周清眼底流露出一丝担忧,“锦衣卫忠于圣上,您身为指挥使,说是权势滔天也不为过,但即便如此,也不能不顾性命。《孝经·开宗明义》里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大人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一二,还得想想家中长辈……”

眼见女人神情严肃,下颚紧绷,置于桌面上的双手紧握成拳,她生的肤白,淡青色的血管隐隐可见。不知怎的,谢崇只觉得周遭空气好似稀薄了许多,让他嘴里发干,气息也有些不稳。

作者有话要说:《孝经·开宗明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长生香饼,以黄丹、干蜀葵花、干茄根、去核枣——《新篆香谱》

第28章 谎言

谢崇很小的时候,爹娘就被仇家给杀了,他被谢孟冬接到京城,吃住都在镇抚司,与那些锦衣卫常年呆在一起,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久而久之,武艺越发高强,但记忆中父母的模样却越发模糊。

此刻听到周清平淡舒缓的声音,他恍惚间想起了父亲教他读书习字,母亲在旁软语叮咛的场景,那种安宁舒心的滋味,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到了。

闭了闭眼,谢崇只觉得痛意翻涌的髓海慢慢平复下来,黑眸中暴虐残忍的杀意也消退不少。

手指轻叩案几,他哑声问,“周小姐最近一直呆在香铺,为何不回罗家?”

“罗夫人”三个字实在说不出口,谢崇便换了一种方式称呼周清,他知道眼前的女人在调香时十分专心,肯定不会注意到这种细枝末节。

果然如谢崇所料,周清并没有发觉异样,她用湿帕子擦了擦手,淡淡道,“世间最好的去处就是家,父亲身体不便,小妇人呆在香铺虽然帮不上什么大忙,却也能照看一二,等过一段时日,再回罗家也不迟。”

按说已经嫁了人的女子一直呆在娘家,实在有些不合规矩,但谢崇并非那种古板严苛的酸儒,对于此事他不止没有异议,心底反而升起了一丝快意。

宣炉中飘散着阵阵清香,让人心神宁静,远离了尘世的纷杂烦乱,谢崇双目微阖,坐在案几后头。

此刻书房中并没有别人,但他腰背却挺得笔直,如同拉满的弓弦,蓄势待发,时刻都绷紧了心弦。

余光瞥见男人紧皱的浓眉,周清不由暗暗叹息,锦衣卫表面上看似风光,最受天子信任,实际上却如同最锋利的刀刃,伤人又伤己,承受的压力不言而喻。

从谢府离开,周清一路上都在琢磨,如何缓解谢崇的病症。他不止是周家的恩人,还是铮儿的亲生父亲,就算自己不准备将这层窗户纸给戳破,也不能不顾他的性命,眼睁睁的看着这人经受病痛的折磨。

马车停在香铺前头,她甫一下去,就看到面容清俊的男人站在门口,脸色苍白,整个人仿佛瘦成了一把骨头。

周清没料想罗豫会来到香铺,她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眼底带着淡淡的排斥,先跟侍卫道了谢,这才开口问道,“阿豫怎么过来了,新月可找着了?”

罗新月跟人私奔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街坊邻里无一不知,罗豫原本就没想瞒着周清,此刻点了点头,道,“我把她接回家了,以后会好生看管,再也不让她胡闹。”

柔嫩指腹摩挲着袖口的绣纹,周清突然笑了,杏眼弯弯,如清泉映月,万分皎洁。

“阿豫是要接我回去?”

“咱们的孩子马上就要到三个月了,你胎象稳当,不如随我一起归家……”罗豫眼中隐隐透着几分惊慌,他们夫妻成亲不到一年,眼下却分开了这么长时日,他的清儿不止皮相生的娇美动人,性子也再是宽和善良不过,这样的女子,对于罗豫而言,无异于黑暗泥沼中唯一的亮光,让他生出独占之心,恨不得将她藏起来,不让任何人觊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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