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府名册陆陆续续送来,傅瑶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姓,头一次发觉原来太子宫竟有这么多人——往常怎看着恁安静呢?
要一一叫来查问显然绝无可能,傅瑶决定先召见一下各处的执事嬷嬷与首领太监。主意拿定,便发出公告,集会的时间定在明天早上。
次日她挑了个不早不晚的时候起身——若起得太早,难免别人说她浮躁,才掌权就急不可耐;若起得太迟,又恐怕旁人猜疑她故意拿乔。
大多数宫人还是老老实实按时前来,虽说这位良娣不见得能统治多少时候,她们到底不敢得罪。
独独缺了管理膳房的方姑姑。
约定的时候已经过了,方姑姑还是迟迟未现身,众人都小心翼翼地偷瞟座上那位傅良娣,不知她有何反应。
傅瑶搬了一张椅子在廊前坐下,底下是整齐的队伍,跟教官训话一般的派头。她目光沉静地打量底下人,虽不严厉,却有如针芒一般,刺得人悚然一惊。
秋竹与小香分立她左右两侧。小香悄声说道:“良娣,这方氏摆明了是在藐视您,您可得抓住机会,给她一个下马威才好。”
秋竹也表示赞许,“良娣,现下正是您立威的机会,断不容错过呀。”
当然是藐视,傅瑶心道。恐怕不止是藐视,更是试探,试探她这位新上位的良娣有何本领,治不治得住她们这群老油子,若处理不当叫她们看轻,只怕背地里更有得闹。
气氛竟像出征一般紧张。
半晌,傅瑶板着脸说道:“秋竹,清点一下人数。”
秋竹照着花名册念了一遍,合起本子迅速说道:“膳房的方氏未至。”虽说早就瞧出来了,还是得装装样子。
傅瑶威严地看着座下,“方氏因何未来?”
素来与方姑姑交好的王嬷嬷小心站出来,“方姑姑病倒了,实在不能起身。”
“哦,那为何不早来向本宫告假?”傅瑶眼皮都不抬一下。
王嬷嬷字斟句酌的应道:“方姑姑病得急,来不及过来禀报,她本来身子就弱,就喜欢强撑着,这些天膳房的事情又多,一来二去就累病了。”
她这话说得很有技巧。方氏是积劳成疾,傅良娣若为这个责罚她,那就是不近人情;可若法外开恩,又显得她这个良娣软弱可欺,毫无底气。
众宫婢都眼巴巴地盼着傅瑶的反应。
傅瑶平静说道:“既如此,就让她好好歇着吧。”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却也因此增了一分轻蔑——傅良娣果然是只纸老虎,外强中干,根本无须惧怕。
散会后,秋竹小香皆怨道:“主子,那方姑姑摆明了是装病,您怎么不趁机拆穿她,反而轻轻放过去了?”
傅瑶莞尔一笑,“我费那个劲儿做什么,我有的是轻松法子。”
第二日就传来消息,傅良娣恩恤体下,顾念方姑姑年迈衰弱,已向太子殿下请旨,将她遣送回家养病去了。
此事一出,众人都慌了神,处处可听到她们窃窃私语。
“方姑姑还不到三十,这就成了年迈,傅良娣也太客气了。”
“你知道什么,这是明赏暗罚呢。膳房可是个肥缺,方氏自己作死扔掉了,少了多少好处!何况太子口谕一下,这回装病也成了真病,你想想,还有什么人家敢去结交她?可怜方姑姑尚未婚嫁,从此怕是没人敢要了吧!”
那听的丫头不禁咋舌,“这么看来,傅良娣的手段着实厉害。既赶走了自己不想见的人,旁人还说不得她半句不是,可不是一只笑面虎么?”
对面的人很有城府的说道:“你懂什么,归根究底是有太子殿下撑腰的缘故,在这宫里啊,有了宠爱,就有了一切。方氏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是她自己活该。我看哪,王嬷嬷怕是也有点危险了——谁让她帮着姓方的。”
王嬷嬷听到这里,额上的汗珠有如黄豆一般滚下来。她悄悄走开,心中却叫苦不迭:早知如此,就不该听了那方氏的挑拨,现在她也得罪了傅良娣,叫她以后在宫里如何过活?
如是几日,王嬷嬷都神魂不定,睡眠不安,整日顶着两个乌青的眼圈在宫中荡来荡去,见到她的人都以为见了活鬼。
她到底忍耐不得,鼓起勇气往西殿去请罪。及至见了傅瑶的面,却又蝎蝎螫螫起来,声如蚊呐地将自己的罪行阐述一遍,最后请求傅良娣的饶恕。
结果傅瑶笑着将她搀起,“嬷嬷这话言重了,你并未得罪我,方姑姑也实是回去养病,并不为别的。至于今后嘛,你若是尽心尽力,做好自己分内之事,我又何必要为难你呢?”
她笑得尽管亲切,王嬷嬷心中反而越发恐惧,就连那些话语在她听来也是一种威胁——实在是被之前的流言吓破了胆。
她跪在地上咚咚的叩了几个头,俯首帖耳说道:“老奴一定尽心侍奉傅良娣,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等她去后,傅瑶才露出一缕闲闲微笑。掌管内廷当然不易,可是她的目的也不在于称霸东宫,只要这些人对她存有一丝敬意,不至于将她的话当做耳旁风就好。
反正在这样太平日子里,一切井然有序,她根本不需要大肆改革立威,无为而治便可成功。
她生来就是这样懒散的性子,不知道有没有辜负太子的期望。
傅瑶无辜的想着。
第18章 宫中日常
秋日融融。浅浅的斜阳透过薄薄的窗扇照进来,洒落满地淡金。
傅瑶正咬着笔杆,认真坐在窗前的小方桌上翻看账册。
元祯轻手轻脚进来,从后面捂住她的眼,“猜猜我是谁?”
真是无聊而幼稚的把戏。
傅瑶将他的手撇开,无奈说道:“殿下别扰我,我正忙着呢。”
元祯嘻嘻笑着,搬了一张锦杌坐到她身边来,“忙什么呢?这么认真。”
傅瑶指了指那一大叠厚厚的账册,“还不是这些账篇子,看得人头都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