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德帝正要吩咐众人继续宴饮,忽见赫连兄妹一齐起身,“尊贵的皇帝陛下,我们还有一样贺礼进献。”
成德帝含着温和的笑意,“你们中午不是才送过礼吗?”
两人说道:“中午是代替我们父王朝贺,而现在,则是咱们兄妹二人自己的贺礼。”
赫连治拍了拍手,就见一名蒙着面纱的素衫女子莲步而入。
长袖舒徐,柳腰款段,步履急转,峨眉轻蹙,渐渐愈转愈急,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姿态浑然是中原女子的纤弱模样。
昌平又跟傅瑶咬耳朵,“据说中午已有几名北蕃女子表演了胡旋舞,这会子又来学咱们的模样,真是东施效颦。”
傅瑶笑道:“她舞得也很好呢。”
“一定是早有准备,否则不会这般精通。”昌平一语中的。
在座的男宾们都保持着欣赏的态度,娘娘们脸上却不禁显出担忧:她们不是傻子,所谓的献舞,其实跟献人差不多,只盼皇帝不要被这外来的狐狸精迷惑了才好。
赵皇后和高贵妃也都目光沉沉。
女子舞姿正酣,忽然从腰际抽出一把长剑,众人都唬了一跳,赵皇后更是差点护到成德帝身前,厉声喝道:“大胆!谁许你携带兵刃上殿的?”
众人也都怒目而视。
赫连治朗声笑道:“娘娘误会了,这不是兵刃,只是舞者的一条腰带而已。”
众人瞧时,果见剑身无柄,且颇有厚度,两端也是钝的,大约真是形制奇特的腰带。只因那舞者功底深厚,将腰带抖得笔直,才让人产生错觉。
女子一扫方才纤弱之态,起手刚毅,竟是以舞剑之态融入这舞蹈之姿,且一举手一抬足都有慑人风范,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至此,众人方对这女子的舞技心悦诚服。
舞毕,女子仍旧将腰带系回身上,伏拜见礼:“谨以此舞向皇帝陛下祝贺。”
她微微仰首,面纱轻轻滑落,露出一张不施粉黛的绝美面孔,众男子都惊若天人。
成德帝也仿佛微微一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犹豫了一刹,还是说道:“民女赫连氏,单名一个柔字。”
傅瑶不禁起了好奇,低声问旁边昌平,“赫连不是北蕃王族之姓么,一个跳舞的怎么会姓赫连?”
昌平不愧见多识广,“他们那边的规矩和咱们不同,贵族们讲究嫡庶尊卑分明,这赫连柔大约是婢妾所生,身份也就和奴仆差不多。当然,北蕃王可以例外,三王子和九公主都不是王妃所生,照样尊贵无比。”
傅瑶不禁有些沉默,下意识看向乳母怀中的皎皎。尽管大历的规矩宽和多了,可皎皎毕竟也是妃妾所生,大概在外人眼里,也还是和嫡出的不能相比罢。
成德帝已经在招手了,“来,坐到朕身边来。”
赫连柔乖顺地上前去,身子摆动得一帮王爷的眼睛都直了。
赵皇后正要说话,元祯忙向她使个眼色,缓慢地摇了摇头。
这是让她不要多嘴的意思。
高贵妃见皇后无所动作,自己只好站出来,赔笑道:“陛下,这舞姬的身份何等低微,怎可与天子同席?”
皇帝没有睬她。
周淑妃笑道:“虽说只是一名舞姬,可也是北蕃进献的一片心意,算不上多么失礼。”
高贵妃无法,只好将炸弹扔给赵皇后,“皇后娘娘,您以为呢?”
赵皇后总算聪明了一回,淡淡说道:“陛下还没发话呢,贵妃你着急什么?难不成陛下如何安排,还得迁就你的意思?”
高贵妃碰了一鼻子灰,只好悻悻地坐下去。
傅瑶松了一口气,眼下众人的焦点都集中在新来的美人身上,想来无人记得她方才出的风头了。
宫宴完毕,元祯照例在门外候着,傅瑶任由他牵了自己的手——反正天黑瞧不清,怕什么。
皎皎仍在乳母怀里安静睡着,经过这几个月成长,渐渐显出美人的轮廓,比起天上的月亮倒真是毫不逊色。
傅瑶不禁笑道:“能吃能睡就是福,这孩子是个有福的。”
“那不和你差不多吗?”元祯眉目温静,说出的话却仿佛专在噎人。
傅瑶:……
她有那么懒吗?
算了,傅瑶也懒得纠结这个,倒是席间元祯的表现让她不得不注意。她让乳母先抱皎皎回去,免得受寒,自己却靠在元祯肩上,幽幽问道:“殿下是不是早就打算请皇上为皎皎赐名?”
“是。”元祯的声音坚定。
“为了皎皎?”
“也为了你。”元祯亲昵地将她往怀里挪了挪,“若皎皎能得父皇看重,他早日松口立你为太子妃的机会也大些。”
他还惦记这个呢。傅瑶默默想着。
秋夜寒气袭来,傅瑶不禁缩了缩脖子,元祯便要解身上的披风。
傅瑶忙拦着他,“殿下不要受凉,明日还要见北蕃使节呢。”
“没事,咱们都别冻着。”元祯说罢,将披风展开,从他的右肩一直拉到傅瑶左肩,好在这披风足够宽大,能严严实实将两人罩住。
这样一来,他们从外表看着就像一只庞大的粽子。
傅瑶想起那赫连柔。由于生母的身份高低,子女的地位从此也天差地别,她那是没得选,可傅瑶这个……并非完全没有转圜之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