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觑了她一眼,“太子也是真心疼你,才会力排众议立你为太子妃。总算你自己的福泽也深,遇上这样的玄机, 真是老天庇护。”
她的目光投向傅瑶腹部。
像陈氏这样的妇人,大抵对鬼神之说信之不移,傅瑶却不便对自己的至亲撒谎,忙岔开话题,“秋娘,把孩子放下来,让她自己走走。”
皎皎的两条小胖腿颤呼呼地着地,她蹒跚着向与同龄的傅渺走去,在他面前站定——这孩子倒不怕生。
两人古里古怪的对视了一会儿,傅渺张了张嘴,想打声招呼——傅瑶心中一提,担心他喊出“妹妹”,那就又错了辈了。
显然她低估了傅渺的智力,傅渺眉眼弯弯,清晰地唤道:“皎皎。”
傅瑶喜得恨不能鼓掌,“这孩子真是聪慧。”
陈氏也有些意外,“真是,我也没教他认得,他自己倒听去了,难道真有慧根?”
傅瑶盈盈笑道:“娘您想有一个文才出众的儿子,说不定渺儿可以圆您的心愿。”
那边厢两个小朋友仍在好奇地对望着。
皎皎仿佛意识到对方在向她打招呼,微微启唇,含糊的吐露几个音节。
傅瑶在一旁尝试教她,“皎皎,这是你舅舅,来,跟着我喊——舅舅。”
还是只能听到模糊的声音:“皱……皱……”
陈氏提议道:“小孩子发育不全,口齿不清是常事,不如你教她几个简单的试试。”
傅瑶想了想,自己平常总叫她念父亲、母亲,好像是有点拗口,于是摸了摸她的头,面朝着皎皎说道:“皎皎,叫我‘阿娘’,做得到吗?”
她自己先示范一遍:“阿……娘。”
皎皎也跟着念,“阿……娘……”
傅瑶喜上眉梢,“好像真的有用。”
陈氏含笑道:“既如此,你就慢慢教起,假以时日总能学会的。”
说话间,忽见一个身穿莲青衣裙的女子进来,轻声唤道:“母亲。”
傅瑶轻轻抬头,看见是赫连清。比之宫里那副意气风发的模样,如今的赫连清却憔悴极了,尽管多了一份沉静之美,却失去了她特有的那股勃勃生机。
她也瞧见傅瑶,有些赧然的招呼:“太子妃。”
傅瑶向她微微颔首,“公主。”
无论如何,赫连清如今已是傅湛的妻子,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
陈氏说道:“你也进来坐会儿吧,正好太子妃与你也是旧识,大家一起说说话。”
赫连清脸上微有些窘,“不用了,我还有些事要忙,得先回房去了。”
她匆匆离去。
傅瑶看着她消瘦的背影,轻轻说道:“大哥去往冀州上任之后,九公主一直都是这副模样吗?”
陈氏眸中微有怜悯,“一直如此。我原本担心,都说这位北蕃公主脾气坏,怕她搅得家反宅乱。谁知来了这些日子,她都是安安静静,对我和你爹也总是恭恭敬敬,每常都闭门不出,人倒是一天比一天瘦了,我有时也担心,怕别人说咱家苛待这位公主,后来想想倒笑了,她压根不出门见客,旁人哪里知道她的情况?”
“那她都在做些什么?”傅瑶咦道。赫连清也不像擅长当家理纪的人,总不至于忙碌操持府中家事吧。
陈氏叹道:“她整日把自己关在屋里,整理你哥哥从前入试时用过的的经史文卷,说等你哥哥从冀州回来,这些东西也不至于荒废。”
“整理这些?”傅瑶讶道,“我记得赫连清不怎么识字吧?”
“所以我也派了个通文墨的丫头供她使唤,有不懂的只管请教,我瞧着她模样还挺认真。”陈氏说道。
傅瑶心下不禁唏嘘:赫连清也算是落入情网了,如今她无力挽回,只好用这些强迫性质的手段折磨自己,长此以往,没准她会虚耗而死。
她陪陈氏坐了一会儿,便借口更衣走出去,自己向院中来,谁知就见赫连清站在庭中一棵枇杷树下,局促不安地搓着衣角。
她忐忑叫住傅瑶,“太子妃……”
原来她还没回房,似乎是有意在这儿等着傅瑶。
傅瑶走上前去,笑道:“公主有什么话,只管明说便是。”
赫连清鼓足勇气抬眼,“太子妃可否告诉我,夫君他在冀州的近况。”
傅瑶诧道:“哥哥没寄信回来吗?”
“夫君寄来的多是给二老的家书,里头自然只有报平安的,还有,我想知道……”赫连清的声音渐渐微弱。
傅瑶瞧出她担忧什么,不禁笑道:“我哥哥在冀州很好,公主大可放心,还有,他一向都是独身自爱之人,不会做出有失分寸之事。”
赫连清忙辩道:“我也不是怕……我就是……”
她自己都说不下去,渐渐低了头。怕什么,不就是怕傅湛外头有了女人?身为公主,她大可以要求夫君不许纳妾,任何女人都威胁不了她的位置,可她最怕,还是傅湛与她渐行渐远——或者说,傅湛的心从来不在她身上。
傅瑶柔声说道:“公主现在知错了么?”
“我错了,不该逼令他娶我,不该强迫自己嫁给他。”赫连清的声音带点哽咽,“他本来就不喜我,现在更要对我恨之入骨了。”
傅瑶有点好笑,这姑娘现在是钻入牛角尖里了——话说多读些书果然是有用处的,赫连清说话也变得文绉绉起来。
她说道:“公主错了,但并非错在嫁给他,是不该先斩后奏地嫁给他。成亲是要两个人共度一生,哪能容你这般草率决定?我瞧着我哥哥对你并非无意,若你跟他有商有量,而非刻意拿圣旨压他,他未见得不会同意——公主之错,错在太心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