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淑妃凑趣笑道:“温厚诚笃,一心一意,是不错的名字。”
高贵妃拨弄着自己涂得鲜红的指甲盖,盈盈笑道:“诚笃忠厚是好事,放在宫里头就不怎么适用了,何况,本宫听闻笃也有病势沉重的意思,自然了,或许娘娘渊博,学着民间取贱名儿的法子,指望皇长孙好养活吧。”
此言一出,众人脸上都勃然色变,高贵妃这意思,不是暗指皇长孙可能早死吗?
一旁站着的郭贤妃淡淡说道:“贵妃姊姊,你不曾听说是陛下取的名么?你若觉得不好,不妨向陛下进言去,何必在此揪着皇后不放?”
“哟,贤妃同皇后果然姊妹情深哪!”高贵妃掩口而笑,“却不知你幽居养病的那些日子,皇后娘娘可曾遣人看过你呀?”
赵皇后再也忍耐不得,冷着脸说道:“高氏,你还是回宫吧,本宫听闻安王午后会进宫探视,你该回去准备准备。”
“臣妾告退。”高贵妃朗声说道,可见她自己也不愿留下来。
她这一去,场上立刻清净下来。众人与她本就交情平平,如今见高氏这样跋扈,不免又多了几分怨怼。只因太子被贬,高氏一脉又得意,才不得不忍下这口气罢了。
张德妃率先说道:“娘娘,高姐姐一向嘴皮子快,您别放在心上。”
赵皇后铁青着脸不说话。
须臾众妃散去,独独郭贤妃留下来,因劝这位表姐,“娘娘您别为高氏的话怄气,她如今把谁都得罪完了,对她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事。”
赵皇后叹了一声,“我哪会同她动气?我就是担心太子,便是为了太子,我也得忍着。”
郭贤妃默然片刻,“这些日子也不曾听闻云阳有何异动,且太子妃也在那儿,想来应该无碍。”
赵皇后忽然想起郭贤妃从前很敌视傅瑶,下意识看了她一眼,问道:“你那位侄女如今还在庵堂清修?”
“否则还能在何处?为了这个,我同郭家差不多断绝了来往。”郭贤妃苦笑说道,“自然,这也是我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
郭贤妃这个样子,才像是入了佛门后顿悟的表现。她从前那般不喜傅瑶,如今却站到了她那边,时时帮着她说话。
果然时间能改变一切。
赵皇后瞅着她,怀疑自己有一日会不会也像郭贤妃般,对那个女子的厌恶渐渐平淡,甚至消失,可惜她不能——只要她一见到那张脸,前尘往事便如潮水般翻涌而来,令她生出由衷的厌恶和惧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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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贵妃经过一番唇枪舌战,嘴上虽得到畅快,回到宫照旧意气难平。
元祈已经等候多时了,见到她便问道:“母亲从何处来?”
“去椒房殿转了转,皇长孙的满月宴,说热闹是热闹,也不过是一群女人围着说闲话,脂粉气熏人。”高贵妃淡淡说道。
她打量着座下的儿子。即便是成了亲,元祈还是从前那副小孩模样,当着她卑卑切切,下人面前偏伶俐猖狂,转头见了美人,嘴角恨不得流下哈喇子——这哪是个活人,分明是个小鬼。
高贵妃越看越没好气,就算太子不在了,就这个儿子也不能令她满意。
她懒懒往座上一靠,“本宫听说,你近来行事很不规矩,常在外头花天酒地的胡闹,上个月还看上了你舅舅府里的两个绝色丫头,把她们收了房,可有此事?”
元祈怯怯的点了点头。
做便做了,这会子露出这副模样做什么。
高贵妃看了更觉心烦,儿子大了,也不好像从前那般教训,只道:“你如今身在宫外,母亲管不了你什么,只你须记着,别太闹出格来,惊扰了你父皇就不好了。”
元祈见她无甚怒意,脊背不觉挺直了些,喜道:“父皇才无心管这些事。”
高贵妃轻嗤一声,“自然,你又不得你父皇重视,他怎会管你的闲事。”
元祈便有些讪讪的。
“你那位王妃呢?你行出这些事来,她倒不和你闹?”高贵妃总算记起自己还有一位儿媳妇。
说起孟扶男,元祈的语气便有些闷闷的,“她怎会和我闹,她压根不管我这些事,一早成婚的时候便说了,除了她带来的陪嫁丫鬟,旁的都随我处置。”
天下竟有这样大度的女人?
高贵妃亦是大开眼界,想一想,大约这位孟氏女实在贤惠,以讨好夫君为己任,才不敢违拗其心意吧。
传言孟家人如何刚烈,看来也不过如此。
高贵妃目有喜色,说道:“她不同你闹最好,只是你也须加把劲,尽快生一个嫡子下来,如此为娘也能放心了。”
为了皇长孙的缘故,成德帝往椒房殿去得可勤了,高贵妃想起这个就气不忿。
元祈抬头看着她,欲言又止。
高贵妃机警,立刻看出其中别有隐情,想起新婚那夜的异状,她顿时猜出不妙。
一个大胆的念头渐渐浮现出来,“她该不会……还没同你圆房?”
元祈垂着头闷不做声。
“岂有此理!”高贵妃怒而起身,“她怎么敢?”
孟扶男固然大胆,但归根究底,还是这个儿子无用,否则不会连一个女人都降服不住。
高贵妃冷冷看着自家儿子,“她不肯,你就听之任之么?”
元祈讷讷说道:“每次我去她房里,她就找借口推脱,我若强来,她就动起拳脚,儿子实在没法。但除此之外,我找别人侍寝,她就从来不管。”
孟扶男当着人从来有条不紊,和和气气,人人都称安王妃贤惠,哪知道里头却有这番隐情?此种话又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即便是问到孟家,他们也不会管夫妻床笫间的事。何况,安王妃并没犯妒忌之过,反而容忍丈夫的荒唐行径,旁人更只会称赞她。
高贵妃就纳了闷了,孟扶男这样做,对她自己有什么好处?不跟丈夫圆房,生不出嫡子,纵然有孟家在,她的地位不会受到威胁,可眼看着丈夫纳妾,将来这份家业会落到别人手上,她真咽的下这口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