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陆盈诊病当然可以,但大姐姐向皇上推荐我,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呢?”蒋梅华笑吟吟地道,“妹妹本来不就是要帮陆宝林的吗?妹妹行善,我替妹妹扬名,也让皇上知道妹妹的本事,这难道不是好事?”
桃华盯着她看了片刻,收回了目光。蒋梅华是利用了她在皇帝面前卖好,这事实现在已经无法改变了,她也不必再多费口舌。
桃华不说话,蒋梅华倒笑得更温柔了:“妹妹别担心,我这也是为了三叔父好。当初叔祖父出了事,也连累得三叔父没了前程,若是妹妹能在皇上面前露了脸,皇上出面,说不定三叔父就又有了前程呢。”这个堂妹的脾气果然不好办,看来是不能让她入宫的,真得了圣宠,就不是自己能压服得住的,倒不如今日救了陆宝林,在皇帝面前立下一功对自己更有利。
桃华再没有说什么,只等小于氏跟蒋梅华说了几句私房话,时辰一到就出了宫。
一回到蒋府,桃华径直去找了蒋老太爷,将今日宫中事说了一遍:“伯祖父,婕妤娘娘想要在皇上面前建功我完全理解,事实上她知道我与陆宝林是旧识,只要我听说陆宝林重病,是定然要去为她医治的,她完全不必到皇上面前去明白地举荐。她今日的举动已然是十分的急功近利了,我且不问她有没有想过二房从前在先帝面前得的断语,只说她有没有问过我能不能治好陆宝林的病?如果我治不好陆宝林呢?”
蒋老太爷沉默。治不好怎么办?做为一个太医,他太知道治不好宫中贵人的结果是什么了。蒋梅华根本没有过问桃华的意思就直接在皇帝面前举荐,她不但把自己赌上,还连桃华的命运也一起赌上了。说得更尖刻一点,倘若陆宝林不治身亡,蒋梅华只是举荐不当,至多是降位份,桃华却有可能被皇帝迁怒,若是有人再提起先帝当年的话,说桃华违背先帝旨意私自行医,还医死宫妃,那别说桃华,就连整个二房都可能丢了命。
“伯祖父,当年婕妤娘娘为什么会入宫呢?”桃华是真觉得奇怪。本朝采选秀女要求并不是如清朝那般严格,只要有适龄女子都必须参选,不参选根本不许自己择亲。若是不想入宫的女子,只要申请免选,再进宫走个过场即可。除非皇帝非要选此女入宫,太后或皇后才会驳回申请。
当然这种事不会摆到明面上来说,而如果皇帝对某家女表示过兴趣,这家人也不会非要跟皇帝顶着干,硬要申请女儿免选。不过以蒋家的位置,皇帝显然不会非要蒋梅华入宫不可,也就是说,如果蒋家自己不愿意,蒋梅华可以免选。
“你大伯父,他不听我的。”蒋老太爷终于长长叹了口气。说实在的,桃华现在说的这番话,实在不是她的身份应该说出来的,以侄孙女的身份来质问伯祖父——是的,桃华虽然语气柔和,但这并不能改变这番话的实质——严重点说,这都是有点忤逆的嫌疑了。不过,蒋老太爷仍旧是回答了。
这个答案简直是在桃华意料之中的,不过,她想知道的是另外一件事:“皇上登基多年,宫内妃嫔多有小产之人,可见皇后势大,送女入宫,又有什么好处呢?”没见靖海侯府就不让女儿进宫吗,而只有陆家那样想攀附想疯了的,才会想方设法把女儿送进去,至于女儿进宫之后过成什么样子,他们是不管的。
蒋家情况又略有不同。蒋铸虽然热心仕途,可蒋梅华毕竟是嫡长女,小于氏和于氏又显然也是很宠爱她的,若是这两人舍不得,蒋铸即使不听妻子的,也得听一听母亲的吧。
送女入宫,当然是想得宠,而得宠的结果,就是要生子。很显然,蒋梅华也是往这条路上走的,可她如果有脑子,就该看到前头小产的嫔妃们的前车之鉴,该知道这条路有多难走。究竟是什么,让她觉得自己能走好这条路呢?要说美貌,她也没有到艳压群芳的程度,要说精明,也没有能保住自己的孩子呀。难道就是因为不够精明,所以才错误地有了自信?桃华总觉得不太对劲儿。
蒋老太爷又沉默了,过了许久才说:“你伯祖母也姓于。”
就因为是同族?可是也没见于家提携蒋铸啊?
“这都是从前的事了,现在再说也无益了。”蒋老太爷长长叹了口气,“你现在如何打算的,是想——回无锡?”一旦回了无锡,山高皇帝远,就算蒋梅华再想利用她也鞭长莫及。
这下轮到桃华犹豫了:“总要等陆宝林好了……”现在她可真是不放心陆盈,虽然也知道帮不上什么大忙,可总要看着她痊愈了才走得安心。
蒋老太爷又叹了口气:“你若治好陆宝林,皇上那里定然是欢喜的,可是皇后就……”他原想将侄孙女留在京城,给她找门好亲事,可若是桃华真被皇后记恨上,那可不是件好事。
桃华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下了决心:“等陆宝林好了,我们立刻回无锡。”本来她还想看看有没有办法把玉雕水仙从靖海侯府弄回来,现在看来也只能放弃了。
桃华离开后,蒋老太爷在椅子上坐了良久,终于站起身来,往里屋走去。屋里墙上有个暗格,打开来,里头是两个牌位。蒋老太爷看了一会儿牌位,苦笑了一下:“二弟,当初害了你,如今又要害了桃姐儿吗?我这个大哥,无能啊。”
桃华并不知道蒋老太爷屋里还供着自己祖父祖母的牌位,回了房,就吩咐薄荷悄悄地开始收拾东西。陆盈的病治起来并不困难,只是咳得久了要好好调养,想来也用不了一个月。到时候,她一定要赶紧离开京城了。
薄荷一边收拾一边道:“奴婢一会儿去与白果姐姐说一句,还有萱草那里。”说着,向曹氏屋子的方向看了看,“老爷在屋里呢。”
“她总算明白了?”桃华今天憋了一肚子的火,回来总算听见了一个好消息。
“太太这些日子可殷勤呢,对老爷嘘寒问暖的。”薄荷见屋里无人,便小声道,“老爷前几日都是冷冷的不爱理人,今儿一回来,太太说做了新衣,把老爷请到屋里去了。”
桃华叹了口气:“谢天谢地。但得她有这一项好处,也就够了……”终于不用考虑老爹后半辈子没人体贴怎么办了。
“姑娘——”桔梗儿从外头走了起来,“三七送了封信过来。”
“是无锡来的信吗?”桃华随口问道,伸手接了过来,却见信封上的字并不是宋账房的笔迹,拆开一瞧,里头一张纸上铁划银钩,倒是一笔好字。
“姑娘,信里写了什么?”薄荷在旁,见桃华看了信脸色复杂,连忙问道。
“是——安郡王写来的。”桃华微微皱起眉头,“他约我过几日在外头见面,要——谈一笔生意。”
☆、第77章 相约
南华郡主的赏花会举办得极其成功,所有的花木都卖了出去,其中当然是皇帝送出来的一棵一人多高的状元红牡丹卖出了最高价——整整八千两银子!
按皇帝事前所说,这笔银子是要送到兴教寺为太后祈福的,不过即使将这八千两银子划出去,此次赏花会筹到的银子也有十万六千二百两之多。
“这笔银子都算是你筹到的,比安郡王所捐的五万两多得多了。”南华郡主看着一叠银票,虽然身上疲惫,精神却十分兴奋。
江郡马看的却不是那叠银票,而是在看南华郡主。于夏日里忙活了一天,虽然屋里都摆着冰盆,但花木毕竟都摆在院中,少不得要去外头观看,南华郡主面上的脂粉已经被汗水冲得略有些痕迹,声音也微微沙哑。
“郡主喝杯茶。”江郡马提起茶壶,倒了一杯微温的茶水,“这些银子都是郡主的功劳。”倘若不是南华郡主,赏花会未必有这样的规模和成绩。
“什么你的我的,还不是一样。”南华郡主接了茶杯,很是高兴,忽然又想起一件事,连忙补充,“银子就捐给西北军,你可不许去西北!”
江郡马略有几分无奈:“郡主,皇上的意思,是让我负责将这些银子购买一些粮食和药材……”
南华郡主拉长了脸:“皇上只是让你买,并没说让你跑一趟西北。”当年江郡马就是被上司派回京城献捷的时候,被她看中的,从此再未能回西北。南华郡主很知道他对西北的眷恋和对纵马杀敌的向往,所以这些年来可以放他长时间住在江南,可是绝对不许去西北。
“我只是去送一趟东西,犒一犒军。”
“不行!”南华郡主发起脾气来,蛮横地道,“我说不许去就是不许去!皇上把这差事交给你,不过是为了不让那安郡王出风头罢了,并不是真要你这样费心。咱们家的铺子上自然有会做生意的人,让他们出去采买,再送过去就是了,到时还不是你的名义吗?”
江郡马嘴唇动了动,终于把争辩的话咽了下去,只道:“这笔银钱若是让我们的人去采买,难免有人怀疑我们中饱私囊,郡主费了这许多的力气,可不值得再被人这样指点。我想,不如让安郡王找粮商药商,我们只管看账付钱,到时候西北那边也没话可说。”
“这主意好!”南华郡主只要他不去西北,就满意了,“定北侯年年都为什么军粮军衣的事来打麻烦,现下叫他的外甥采买,好与不好,都不关别人的事。”
南华郡主是个使力不使心的,银子既然到手,她便不管后头的事了,只叫人将银票送到江郡马的书房去,自己只管拿着祈福的八千两银子,准备叫人去兴教寺定法事了。江郡马看着那八千两银子,心里实在觉得可惜,随口问道:“太后这些日子怎样了?”
南华郡主对太后是有真情的,虽然在筹备赏花会期间,也不忘时常进宫问疾,闻言便道:“是脾胃不适,时常作呕。太医们已经换了两次方子,不知怎的就是无效。”
江郡马微微皱眉道:“不是说太后眼睛不适,怎么又多了脾胃的毛病?”
“说的正是呢。大约苦夏之故吧。如今赏花会的事也完了,我明日再进宫去瞧瞧母后。”
江郡马轻轻叹了口气:“郡主有孝心自是好的,只是天气炎热,郡主也要仔细自己的身子。”
南华郡主听他关心就觉得欢喜了,眉开眼笑地道:“我不过进进宫,宫外乘着马车,宫里自有冰盆,倒是郡马要出外忙碌,才要仔细身子呢。”
江郡马笑了笑:“我也不过是见见安郡王,不算什么劳累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