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连忙劝道:“皇后一直都是那么糊涂。何况郡主生了两位公子,她一个都没有,难免嫉妒。郡主何必与她一般见识,就当是孝顺太后娘娘了。”
南华郡主哼了一声:“你这说的倒也是。我只看在太后面上,如今这病刚好,正该好生保养,可不能再动气。”
话虽这么说,但南华郡主还是有些气不平。皇后固然身份高贵,可她却是有皇室血脉的,难道沈姓还不如于姓高贵不成?
窝了些火气回到江府,就有丫鬟迎出来道:“郡马在屋里等着郡主呢。”
自打端午节后南华郡主开那赏花会募了许多银两,江郡马便再没有搬回兴教寺去住。虽说他也没有搬到南华郡主的正院里,但平日也总是一同用膳,有时去园中走走,有时还弹琴下棋。
南华郡主自觉仿佛又回到了新婚之时,日子过得十分甜蜜。听说郡马在屋里等着,顿时连刚刚受过皇后的气也抛到了脑后,进门便笑道:“今儿天气好,竟没出去走走?”
江郡马笑了一笑:“出去了,街上看见卖水仙的,我瞧着雕得不错,就买了两盆。过些日子天冷,倒好摆在你的暖阁里。”
养水仙有两种。一种就是买完整的水仙花球,任其自然生长。另一种则是将花球仔细雕刻去一部分,将来生出的茎叶便可弯曲成各种形状,即所谓蟹爪水仙。
南华郡主是喜欢蟹爪水仙的,看了这两盆雕刻得精巧,就笑了开来。两人围着花盆欣赏了一会儿,江郡马便道:“说起来恒儿的亲事,郡主可拿定主意了?”
南华郡主本来想借南苑围猎的机会让江恒露露脸,再探探靖海侯夫人的口风。谁知道围猎场上沈数大出风头,把事情搅了个乱糟糟。后头承恩伯又病倒,再是闹疟灾,她最后什么也没做,闻言只得没好气道:“还没有呢。”
江郡马轻咳了一声:“听说这次治疫全靠蒋家姑娘。有一件事郡主或许还不知道,就是我这两条腿,当初在九江口也是遇到了蒋家姑娘得以指点的。”
“是她?”南华郡主便诧异起来,“郡马怎不早说,该好生谢谢她的。”说着就要叫丫鬟去寻她的首饰匣子,“取那套珍珠头面——”
江郡马虚拦了一下,含笑道:“其实蒋家姑娘实在不错。人既能干,性情又好,依我看,恒儿若能娶这么个媳妇,我们倒什么都不必担心了。”
南华郡主在别的事上或许迟钝,但在两个儿子的事上却是反应极其敏锐,唰地脸就沉了下来:“郡马的意思,是想让恒儿娶蒋家丫头?”
其实这不是江郡马的意思。那天皇帝封赏蒋家,江恒得了消息就跑到江郡马屋里来了:“父亲,蒋三老爷现在封了药师,见正四品及以下官员不跪,那现在蒋家跟咱们也算门当户对了吧?”
上次他在江郡马面前露过这个意思,被江郡马劝阻,心里明白是因为桃华出身太低,自己母亲是断然不会允许的,就算去她面前说,也不过是被骂一顿,说不定还让南华郡主对桃华生了恶感,因此并不敢开口。
这次听说蒋家得了封赏,虽然蒋锡不是得了实在的官阶,但奉旨修书也是莫大的荣光,因此一刻也等不得,立刻就跑来求江郡马了:“咱们家其实也没有爵位,我和大哥还不是都得靠自己考出来?”将来南华郡主若过世,江郡马是没有官位的,到时候江家其实也并不比蒋家高到哪里去。
江郡马看他两眼发光的样子,再想想前些日子他那蔫蔫的模样,心里到底是软了。想了一日,还是出去买了两盆水仙,到南华郡主面前来游说了。
☆、第104章议亲
此刻江郡马听了南华郡主的质问,便道:“其实郡主也知道,我是个闲散人,也给不了儿子什么爵位,将来悟儿与恒儿少不得都要自己去挣。如此,有个能干的贤内助极要紧的。恒儿才学是有的,只是性情活泼些,不大谙世事,正该找个——”
他还没说完,南华郡主两条眉毛已经快要竖成直线了:“正该找个医家女?你莫不是糊涂了!恒儿是郡主之子,皇上和太后都与他有血缘之亲,怎么就沦落到去娶医家女了?”
她遇到儿子的事儿就要失了分寸,声音尖锐刺耳,且说得激动起来什么也顾不得,指着江郡马便道:“我看你是感激她,要拿儿子去报恩吧?我告诉你,这是我的儿子,且轮不到你来安排,他的婚事我说了算!难道就因为他有个出身低的爹,就得去娶个出身低的媳妇吗?我的儿子,还没那么自甘下贱!”
珊瑚在旁边听得心惊肉跳,几次想劝阻却插不进嘴去,直到南华郡主连下贱的话都说了出来,不禁暗叫一声完了。
果然江郡马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直等南华郡主喊完,他才点了点头:“既是如此,郡主当初为何不寻个高门婿,而要自甘下贱选中了我呢?”
南华郡主其实不是在说他,然而激动起来嘴上没有把门的,哗啦哗啦都吆喝完了,此时后悔也来不及。蒋桃华是医家女,但蒋锡本人还有秀才功名,家中且已经不挂牌行医,顶多算是商家。而江郡马是军户出身,说起来半斤八两,可能还不如蒋锡呢。
“我,我不是——”南华郡主讷讷道了一句,不知如何解释,一肚子气就不由得撒到了桃华身上,“定然是蒋家丫头勾引恒儿!我就知道,当初在无锡她就一肚子鬼主意。又是什么走三桥的,大半夜的带着恒儿出去乱转。如今又进了京城——是了,在九江口又讨好了你,可真有本事啊!”
江郡马正待反驳,溜来听消息的江恒已经忍不住跳进门来:“母亲,您怎么能这么说蒋家呢?当初您的病治好还有蒋姑娘的功劳呢。再说走三桥是我要去的,九江口那时候,她更不知道父亲是谁呢!她是医家女又怎么样呢?她人又能干,心地又好,不说别的,就这次两县治疫,她救了多少人?我听说,蓝田那边都有人给她立生祠,说她是菩萨转世呢!”
南华郡主被噎得不轻,半天才道:“这说的是什么话!什么菩萨转世,这话也是乱说得的?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你说话的份!”
江恒梗着脖子道:“既然您都说是父母之命了,那么父还在母之前,父亲都觉得蒋姑娘好,您怎么不听呢?在话说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您是不是也该从夫呢?”
南华郡主气得头都昏了,舍不得骂儿子,哆嗦着手转向了江郡马:“是你跟恒儿说这些的?你,你真是要翻天了啊!你们爷俩儿是要合起伙来气死我不成?悟儿当初硬要娶个文氏回来,到如今才只生一个丫头片子。这也罢了,好歹文氏也是出身官宦人家。眼下这更好,竟要娶个医家女了,你们,你们真是要气死我啊!”说着,只觉得自己受的委屈无处哭诉,忍不住就掉下眼泪来,“我在宫里头受着皇后的气,就是要讨太后欢心,好给你们铺路,你们倒好,恩将仇报,一家子白眼狼!”
她是怒火一上头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嘴。江郡马看了她片刻,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江恒追着他出来:“父亲——”
江郡马摸摸他的头发,苦笑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江恒期待地看着他:“父亲,我真的觉得蒋姑娘很好。”
“父亲也觉得蒋姑娘很好。”江郡马有些心疼地看着儿子,“可是,你知道你大嫂受过多少委屈吗?”
江恒想了想,觉得无法回答。毕竟男女有别,他对文氏的生活当然不会很了解,但是母亲不喜欢大嫂他是知道的,这次大嫂生了宝姐儿,母亲是什么态度他也知道,想来必然是有委屈的。
江郡马喟然长叹:“你看,你母亲不喜欢蒋姑娘,如果你一定要娶,父亲也能替你去提亲。但是你母亲会愿意吗?她一定会闹的。只要她一闹,蒋家就知道她不愿意,那蒋家还会把蒋姑娘嫁进来吗?即使最后她嫁进来了,你母亲不喜欢她,不会给她气受吗?”
他看着儿子有些茫然的脸,心头不忍,但又不得不说这句话:“你把心爱的女孩子娶进来,就是为了让她受气吗?”
“我,我会保护她。”
“怎么保护呢?难道你要整天呆在内闱里守着她,什么都不做了吗?”
江恒低头想了一会儿,抬头问道:“如果我带着她出去住呢?”
“怎么出去?”江郡马柔和地问,“父母在,不分家。”
“但我可以谋官外放!”江恒眼睛一亮,“我在外头做官,她就不用受气了。”
江郡马眼睛里露出一丝笑意:“可你现在还不是官。”
江恒挺起胸膛:“明年就是秋闱,后年是春闱,我如果能中进士,就可以谋外放了。”进士可以补县令的缺,哪怕地方不是太好,也可以带着妻子离开京城。
“嗯。”江郡马笑了笑,“如果等中了进士你还想娶蒋姑娘,父亲可以替你去提亲。”
江恒双眼闪亮:“谢谢父亲,我去读书!”转头就跑了。
江郡马看着他轻快的背影,已经在渐渐褪去少年的稚气,有些青年人的模样了。他欣慰地点了点头——儿子的确是长大了,无论他最后能不能娶到蒋家姑娘,这都是一件好事。
“老爷——”轻轻细细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含章一脸心疼地走过来,“郡主又对老爷发火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