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真是犯下什么族诛的大过,否则分了家的各房就不算是一家人了,一房犯了事,另一房也不致被牵扯。
蒋锡想了想道:“伯父,我看大哥不至于的。他虽是——心热了些,但在衙门里头差事素来办得好,又不贪银钱,哪里就会出什么事呢?”
蒋老太爷摇了摇头:“他心是歪的,在正路上又能走多久?若他真是踏实办差的人,又何必只想着送女儿呢。”他还没好意思说,蒋钧夫妻两个何止是送女儿,还想用着侄女呢。
“总之,你们也不好再住在那里了。”蒋老太爷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蒋锡一眼,“老三哪,你这心直口快的脾性,多少也要改改……”
蒋锡脸不由得红了红:“那日是我失言了。其实我也想着早些回乡……”
“能回乡自然也好。”蒋老太爷笑了笑,“只是承恩伯那事儿——怕你们一时也回不去,先在这里住着。老二那里我知道,宅子早就买好了,只是我不发话,他们一家子也不好搬。”
“那这宅子的钱还是侄儿自己出。”
“也行,省得老大媳妇又要心里嘀咕了。”蒋老太爷并不在意银钱上的事,“再有,我也想来看看你这些孤本,可好?”
“当然了,伯父什么时候都——”蒋锡不假思索地说了一半才反应过来,“伯父的意思是——”这是要住到他们这里来?
“不愿意?”
“当然不是!只是大哥——”做父亲的不跟着长子住,这不是打蒋钧的脸,让人说他不孝吗?
“不是还有你伯母吗?”蒋老太爷神色有些冷淡,“再者我不过是为了看书。”
蒋锡张了张嘴,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了。他再怎么天真也看得出来,蒋钧和蒋老太爷完全走的是两条路,这父子二人在根本理念上就不合。蒋老太爷管不了成年的儿子,只想眼不见为净。既然如此,他又何必非劝着老太爷回去呢,就让老人家过几年舒心日子不好吗?
两人默默一路走出了巷子,蒋老太爷看见不远处一个馄饨铺,才有了点兴致:“那是老字号了,走,去吃一碗。”
蒋锡自然是言听计从,两人进馄饨铺吃了馄饨,又买了几个烧饼,这才慢悠悠一路溜达回来。才到蒋家这条街的街口,就有一辆马车迎了过来,驾车的人蒋锡认得:“初一小哥?”
初一笑嘻嘻地行了一礼:“王爷想请三老爷去茶楼小坐。”
“去吧去吧。”蒋老太爷摆摆手,自己拿着烧饼先回去了。蒋锡便上了马车,随口问道:“可是上回送的药有什么不对?”
第一批五千包止血散跟着采购的药材已经送到了西北,据军士们反馈,效果不错。只要注意清洁伤口,后续甚好。眼见着又到了秋日,北蛮少不得要犯一犯边,这止血散正可大大的派上用场,因此无锡药堂那边又开始赶制第二批了。
初一干咳了一声:“三老爷,小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啊……”其实他知道的,但这事还是让王爷自己去跟蒋三老爷说吧。
☆、第111章 求亲
蒋锡进了茶楼的雅间,就见沈数已经在那里了,身边却未带旁人。而初一送了他进房,叫伙计送上茶水点心,便站到门外去了,房间里便只剩下他和沈数二人。
“王爷这是——”有重要的事嘱咐?怎么连那位出面办事的邬先生都没来呢?
沈数干咳了一声。虽然来的时候已经打过了数十遍腹稿,但真到了眼前又觉得哪个版本也不大好:“这个——蒋伯父请收下。”
蒋伯父?这个称呼实在变化得太明显,以至于并不怎么敏锐的蒋锡也感觉到了,看着桌上的盒子一时竟不敢伸手:“王爷这是——何意?”
沈数觉得脸上也有点火辣辣的,把盒子又推了推:“伯父看看就知道了。”
蒋锡警惕地看着他,到底还是把盒子打开了,一眼看去顿时一怔:“这,这东西怎在王爷这里?”这不是失去的那块玉雕水仙吗?
沈数以拳抵唇又咳了一声:“此物辗转被献入太后宫中,南苑围猎时被用作彩头。我听令嫒说是先夫人之遗物,所以夺了回来。”本来一拿回来就是要送还蒋家的,结果因为疟疫之事没来得及送。现在看来,倒是幸好没来得及……
蒋锡又惊又喜:“这真是要多谢王爷了!”当初他和桃华就猜测过,曹五太太是拿这东西去送礼了。他们连这东西送到了哪里都不知道,怕是永远都找不回来了。之后桃华虽然知道此物在曹家,却没有跟他讲过,因此他现在看见,可是真正的惊喜。
沈数又干咳了一声:“只要令嫒高兴就好,听说她对此物十分珍惜……”
连续两个令嫒,蒋锡再迟钝也发现了。联想一下方才沈数说的,这玉雕水仙被拿去做了南苑围猎的彩头——南苑围猎场面之盛大,他虽没有眼见,却也有所耳闻,更听说过沈数是赌胜了一名什么金吾卫指挥使,并猎得一只猛虎才拔得头筹。
当时听说的时候他便颇为感叹:射猎得虎必是勇猛之人,那金吾卫又是宫中禁卫,指挥使定是武艺超群,沈数要拔这头筹定然不易。现在听这意思,他如此拼命夺这头筹,难道就是为了拿回这玉雕水仙?
沈数眼看蒋锡瞪眼看着自己,脸上不由得又热了三分,再次干咳起来:“本与令嫒约定,回京就将此物送还,因为突然去了疫区,所以直拖到如今,还请伯父见谅。”
这要见谅什么?本来就已经不是蒋家的东西了,人家拼命夺回来,就是不还你也没得说,早送晚送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吗?
蒋锡感觉到这里头肯定还有点别的事,只是他又不知道怎么问,只得干巴巴地道:“王爷围猎可受伤了?”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问得甚蠢。这围猎都完了多少天了,就有受伤现在来问也晚了。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对坐了一会儿,沈数终于决定还是别搞什么迂回,直接起身行了一礼:“我心悦令嫒,欲求以正妻之位,望伯父应允。”
这就好比一个你等了好久的雷终于炸了,虽然声势实在惊人,但因为有种“总算响了”的感觉,倒让人没那么惊讶,反而觉得安心了。
蒋锡现在就有一种诡异的“终于来了”的感觉,反而坐稳了些,肃然道:“王爷,此言可能做准?”
“我已写信回西北,告知舅父舅母。”沈数也是肃然,“只是因崔氏新丧,我曾在宫中许诺一年后再议亲事,因此此刻尚不能宣之于众。”
蒋锡眉头皱了皱:“如此说来,还不能做准?”
沈数当然知道最好是皇帝直接下旨把这事定下来,这才叫做准。或者至少请个官媒上门提亲,互换了定礼才能算数。可是这事都不是马上能办得到的,万一期间蒋锡再把桃华许给别人了怎么办?桃华可是一转过年就十五,可以嫁人了。
没办法,只能拿出杀手锏了:“伯父请恕我冒昧,已面许令嫒此生不二色,如今当着伯父我再说一次,伯父若肯许以爱女,此生不负。”
不二色这诺言从一个王爷嘴里说出来,蒋锡还是有些动容的。但他转念一想就觉得不对劲了:“面许?”这是已经当面跟桃华说过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沈数有点尴尬:“就是前几日……太后召令嫒为承恩伯诊治,因药方有所异议,入宫论辩,在下也……出宫之后,曾与蒋姑娘到春华轩小坐……”
蒋锡这下子明白了。敢情就是送纸笔来的那天呀。说什么都是桃华挑的,其实是这位安郡王挑的吧?
不过,想想他知道太后召了桃华进宫就急忙赶过去,蒋锡心中还是十分感动的。自进了京城,他越来越发现,这天子脚下,权势实在是极为重要的,也难怪堂兄蒋钧这样热心地要往上爬。否则便会如他这般,连女儿都不能保护,被人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即使送进疫区那样的地方,也是随便一句话的事儿。
沈数这个王爷虽则不算什么有权势的,但毕竟也是皇家血脉,有郡王位,何况还有手握兵权的舅父——最要紧的,他愿意为桃华费心,甚至许下了不二色的承诺。
蒋锡可是知道女儿对于纳妾之事的反感——老实说若不是因为这一点,说不定二房现在已经多了一位管家事的姨娘了——若是沈数真能做到不二色,那简直就是理想中的最佳女婿了!
直到抱着装玉雕水仙的盒子回了家,蒋锡还觉得有点不大真实的感觉。他径直就去了桃华屋里:“桃姐儿看看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