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上风水好,会养人,几个表妹个个水灵的,本宫瞧了都赏心悦目。”
新安公主表现得越是亲切随和,郑氏越是小心翼翼,忙回道:“这几个丫头不过尔尔,比不得殿下风姿绰约。”
“夫人真会说话。”新安公主捂着嘴娇笑,完了才问道,“本宫离京数年,倒不知几位表妹已长得如此亭亭玉立,委实遗憾,不知可说了人家?”
此话一出,在座的夫人们也摸清了新安公主的态度,眼底纷纷闪过笑意,端看郑氏如何应对。
便是离京多年,先前不知道京中情势,回京这么久也不可能不知道,当着这么多贵妇的面提起这个话题,无非是想给她们难堪,郑氏心中明白,也有些羞恼,到底不敢在面上表露出来,忙道:“除了最小的七丫头,其余都有着落了。”
兴远侯府二太太也在坐上,先还是冷眼瞧着,如今知道公主的态度,倒是捂着嘴笑了:“亲家二太太也太见外了,贵府四姑娘何时定的亲,定的哪家,怎的也不告知一声?”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郑氏和简珞瑶身上,新安公主坐在上首,好整以暇的眼神也从简珞瑶身上滑过。
别提郑氏和简珞瑶,就是简珞岚几人也没遇见过这种阵势,来公主府的路上看着嫡母隐隐不安的神色,她还在心里幸灾乐祸,简家谁不知道新安公主与嫡姐的纠葛,她只想着嫡姐这回怎么被公主收拾,可如今这些目光只是从她身上掠过,她也有些受不住。
众目睽睽,这些个夫人小姐们的眼神,越是似有若无,越叫人无地自容。
简珞瑶只是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郑氏飞快的瞥了兴远侯二太太一眼,皮笑肉不笑的道:“二太太说笑了,只是说亲,又不是成亲,何至于弄得人尽皆知,贵府姑娘们也没如此高调,简家小门小户,更不敢出格了。”
方定亲的时候,想着整个简府的名声,郑氏对兴远侯二太太还颇为客气,把对方话里话外的挑刺当耳旁风,如今都几乎撕破脸了,连金氏这个正经亲家都少与侯府来往,郑氏还给这个面子做什么,且对方不过是侯府二房,无爵无权,二老爷这么多年了还是当初捐的官位,没半点长进,自家丈夫好歹是正五品,犯不着对她伏低做小。
郑氏硬气,不咸不淡的把话顶了回去,方才看好戏的些许夫人们,倒是收起了戏谑的神色,对简家风骨还算认同,只兴远侯二太太有些讪讪的,想说些什么,被世子夫人瞪了一眼,又合上嘴把话咽了回去。
大厅气氛有片刻的凝滞,新安公主恍然大悟的道:“瞧本宫这记性,只顾拉着夫人聊天,倒忘了请夫人和表妹们看座,嬷嬷,还不快请夫人座下,姑娘们都在侧厅喝茶,叫人带表妹们过去。”
宫嬷嬷应了一声,自有丫鬟出来给简珞瑶几人领路,郑氏看了简珞瑶一眼,见她脸色如常,未见丝毫不悦,倒放心下来,在自己的位置坐下,相比大厅,瑶儿去了侧厅反倒自在,都是未出阁的姑娘,也说不出什么难听话。
一踏出正厅,简珞瑶听得声旁传来长长的呼气声,侧头,是简珞青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见她看过来,简珞青有些不自在,挪了步子到她旁边,小声的问:“四姐姐方才都不紧张吗,我都吓出一声冷汗了。”
简珞瑶拍了拍小姑娘的手,做了个噤声的表情,简珞青连忙闭嘴,只眼神还有些惊恐。简珞青作为庶女,有金氏这等并不宽厚的嫡母,性子养得也有些唯唯诺诺,胆子极小,一有风吹草动便如惊弓之鸟一般。
郑氏上回讽刺金氏把庶女当丫鬟使,也是为着简珞青这性子,原本精心教养出来的姑娘,哪能如此上不来台面,大房二房都有庶女,虽比不上嫡出,至少也有主子的样儿呢。
简珞青顺势握住简珞瑶的手,像是找到了依靠,脸色终于好看了许多。
新安公主本人热衷于交际,宴会自然不会过早散场,众人在公主府用了午膳,又喝了下午茶,一直到申时左右,才陆续有人告辞。
能被公主回京后第一批宴请的客人,身份自然都不一般,简府在里边家最弱,不敢走在前头,一直到大部分客人都离去,才由丫鬟领着出了府。
照例是郑氏走在前头,几个姑娘因着先前在大厅的那一出,今日都非常拘谨,好几个时辰过去了也没缓过劲来,一个个低眉顺眼的看着脚边,简珞瑶眼看着大门口近在眼前了,本想松一口气,却冷不丁瞧见一个青衫的年轻人进来,玉面长衫,青色衣衫将对方清雅的气质发挥到极致,容颜气度均令人惊艳。
简珞瑶不由停下了脚步。
郑氏和简珞岚几人也很有默契的一起停了步子,郑氏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之色,幽幽道:“小攸。”
柳攸回过身来,不敢再往后看,只对着郑氏作揖:“侄儿见过姨母,不知姨母今日来公主府,没有第一时间来请安,实属不孝。”
郑氏已经收起了时态,笑道:“你这孩子,这般客气作甚,回京这么多日子了,也不来姨母家坐坐,还跟姨母见外不成?”
“侄儿俗事缠身,耽搁了请安,还望姨母见谅。”柳攸声音微哑,到底忍不住,又抬眼往郑氏身后看去,天气还没转暖,简珞瑶几姐妹都穿着新裁的粉色斗篷,柳攸一眼扫过去,已经被满目的粉晃了眼,眼底浮上一丝涩意,忙又作了一揖,低头掩去了眼底的情绪:“几位表妹许久不见。”
方才新安公主那气势,几位姑娘那还敢跟柳攸接触,都微微福了身,并不看向他,柳攸收拾了情绪,抬头对郑氏道:“侄儿还有要事在身,就不送姨母回府了,还望姨母莫怪。”
郑氏道:“不必如此客气,改日有空来姨母家做客便是。”
就此别过。
出了公主府,简府的马车已经在候着了,郑氏紧绷的神经松了下来,面色便有些疲惫,简珞瑶伸了手道:“娘,我扶您。”
郑氏看了看简珞瑶,目光又扫过她后头三个丫头,眼底浮上一丝暖意,到底是自个女儿,经的事多,这种场合都能面不改色,后头那三个丫头都唬得不轻呢。
在车里坐定,郑氏声音冷下来,道:“速度快些,早点回府。”这个地儿,她是不想再来第二回了。
华丽的公主府正院,宫嬷嬷匆匆绕过屏风,新安公主坐在梳妆镜前,几个丫鬟伺候她卸下钗环,换上常服。
从铜镜中瞧见宫嬷嬷步履匆匆,新安公主声音慵懒的问:“嬷嬷这是怎么了,客人们可都离去了?”
“回公主,都离去了。”宫嬷嬷沉声道,“驸马回府了,正好在门口遇见要出去的简二夫人。”
新安公主脸色顿时沉下来,“啪”的一声,玉手重重拍在桌子上,手指上戴的宝石戒指在重力下也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几个丫鬟纷纷跪下:“公主喜怒。”
“都给本宫滚出去!”
丫鬟们争先恐后的出了屋子,只留下新安公主和宫嬷嬷,宫嬷嬷上前亲自给新安公主换衣裳,柔声劝道:“不过是碰巧遇上,驸马也只是与简二夫人见礼,瞧都没瞧那简四姑娘一眼,殿下又何必置气?”
“他眼神没瞧,不代表心里没瞧!”新安公主一拂袖,妆盒应声落地,首饰掉了一地,她恨声道,“本宫就知道他还忘不掉,往日不到夜里不回府,今儿偏回来得这么早,打量本宫是个傻的,看不出来呢!”
“可驸马身旁伺候的人也回过话,从未听驸马私下提起过简家,若他真有心,倒不至于这般,殿下怕是多想了。”
“本宫不服,那简珞瑶不过是个木头人,又木又不解风情,如今名声更是一落千丈,他何苦这么些年还念念不忘!”
宫嬷嬷忙安抚道:“简四姑娘老奴也见识过,无论是容貌还是气度皆庸俗不堪,还比不上殿下半根手指头,驸马又不是眼瞎,如何会为了这样的人而舍了殿下?依老奴看,殿下也别想这些有的没的,还是早日与驸马同房,生下小主子才是正道,有了孩子,驸马纵是性子再冷清也要被捂热了。”
说到这里,新安公主眼底不由闪过一丝苦闷,越发来气,她堂堂公主之尊,下嫁给驸马,柳家说是江南名门,真要论起来在京里算个甚么?她都如此委曲求全,驸马竟连同房都不肯,便是自己强行召他,夜间也只是同窗睡觉,简直跟个木头似的,半点不解风情!
想到木头,又不由联想到简珞瑶,新安公主心里不由升起一抹苦涩,连今日当众奚落了郑氏母女的快意,都抚平不了心伤,当下发狠道:“本宫一说要回京,他便急得跟什么似的,往日都不屑于本宫周旋,这回却主动要陪本宫回京,打得什么主意本宫岂会不知?他不是想保护心尖尖上的人?那本宫便让他瞧瞧到底是谁能耐!”
“殿下万万使不得啊!当年公主要下嫁给驸马,便被贵妃娘娘借题发挥,在圣人跟前告了一状,惹得圣人对公主颇为不满,连太后和皇后都有些微词,如今殿下若执意针对简家,被贵妃娘娘知道恐怕又要参一本了……”
“闭嘴!”新安公主脸色难看的吼道,“不过五品官的女儿,本宫捏死她跟捏死只蚂蚁一样,还怕她不成?!”
宫嬷嬷脸色一僵,连忙道:“是老奴逾矩了,殿下喜怒。”见新安公主脸色稍缓,宫嬷嬷才叹了口气,继续道,“倒不是殿下处置不了简四姑娘,老奴是怕殿下忘了主次,您也听那郑氏说了,简四姑娘定了人家,迟早要嫁人的,她与驸马能有甚么牵扯?虽是表兄妹,也不见得多亲近,驸马连郑氏都没去请安呢,待简四姑娘嫁了人,这辈子都怕见不了驸马几面,殿下又何苦跟她较劲?”
新安公主脸色稍霁,想是听进去了,宫嬷嬷再接再厉的劝:“老奴说句不好听的,当年简四姑娘确实与驸马订过亲,殿下也不是不知道,仍是嫁了驸马,便犯不着与过去较真,谁还没点陈年往事,皇后娘娘不也替殿下相看过旁的青年才俊?往后日子长着呢,殿下放下过去,过好眼下日子才是正经,您看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