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瑜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东方定的天赋确实平平,偏偏他又非常敬业,高级任务接不了,就接一些驱鬼驱妖的小任务,每天忙忙碌碌不着家。而且他在风水方面的造诣平平,又不愿意去跟那些老板们打交道,所以就连看风水的钱也挣不了多少。老实说,如果不是简雯的公司开得风生水起,东方瑜兄妹两个日子可过不了这么滋润。
但东方瑜对父亲是很敬重的。东方定有点儿理想主义,他注定做不了光芒万丈的英雄,可是东方瑜觉得他比一些高级天师更令人钦佩。不过他也不能不承认,因为父亲,母亲不得不承担了更多养家的压力,所以对于母亲对他们兄妹的干涉,他也不能冷着脸顶回去。
而且东方琳到底是个女孩子,这社会对女性总是更苛刻一点儿。所以东方瑜自己是坚定地准备跟着父亲的路走,可对于妹妹……他实在不能乱做决定。
简雯看儿子不说话,神色就缓和了下来:“我不是说一恒那孩子不好,也不打算就一定要专制地决定你们的将来,但你必须答应妈妈,决不能有意把琳琳和一恒往一起拉。你觉得妈妈这样干涉琳琳不好,那你这样有意地撮合,难道就不是在误导琳琳?”
东方瑜对误导这个词儿有些意见,不过简雯说的也是实话,他不愿意母亲影响东方琳,可是他自己的行为也是有意无意在影响,所以他沉默半天,还是点了点头。
“这就好。”简雯满意地点点头,“那明天你们两个跟妈妈一起。这次妈妈来签合同的那家老板正好想找人替他看看新居的风水,让琳琳也去。看风水这种事,纸上谈兵总归是不行的,你也实地教教琳琳。万一将来她真要走这条路,总得能自己挣饭吃吧?女人哪,还是自己经济独立了,才能走到哪都直着腰板不受人欺负。”
东方瑜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颓然低下了头,没有反驳母亲。
管一恒这时候还不知道明天的计划已经被人放了鸽子,正跟着叶关辰走出电梯。这时候他才知道原来叶关辰和陆云是合买的房子,住到叶关辰家里也就等于住到陆云家里……这,这感觉可真是有点无法形容。
小区是新建的,颇为高档,复式居室,楼上楼下两层,一个旋转式的白铜小楼梯在中间那么一连,看起来跟小别墅似的挺漂亮。
管一恒在玄关脱鞋,一弯腰就听见鞋架底下“呦呦”地叫了两声,细声细气。转头一瞧,架子底下一个小脑袋探出来,接着一只小猫蹿出来,噌地跳进了叶关辰怀里,拿小脑袋娇气地直蹭他。
这是只狸花猫,浅棕色的毛皮上有深棕色斑纹,不过脑袋颜色略浅,也没有斑纹,一边蹭着叶关辰,一边拿眼睛瞅管一恒。管一恒不是特别喜欢猫狗,但看这样子也觉得有趣:“怎么叫得这么奇怪……”猫不是应该喵喵叫么,这呦呦叫是闹哪样?
叶关辰笑着摸摸小猫的头:“捡到的时候比这叫得还奇怪呢,养了很久才学会这么叫,大概是撒娇的意思。”
陆云在旁边也伸过手来摸了摸小猫:“大概是饿了,我去给它准备饭。”
管一恒看见他打开客厅里一口小橱,拿出一包狗粮来。
“狗粮?”这是猫嘛。
“是啊。”叶关辰无奈地耸耸肩,“不爱吃猫粮,要吃狗粮。”
陆云把狗粮倒进一个玻璃碗里,又倒了些牛奶进去,小猫就从叶关辰身上跳下来,一溜烟扎到碗里吃去了。看它吃得很香的样子,管一恒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一只猫,不但不会喵喵叫,还要吃狗粮,这家伙是偷渡到喵星上的异族吧?
“这营养能行吗?”猫吃狗粮,看起来养得还挺肉乎的呢,皮毛光亮,就是嘴稍微尖了一点儿。
叶关辰笑笑:“应该也差不了很多,再说我有时候也给它补充一点,不要紧的。你喜欢住楼上还是楼下?”
到别人家里借住,还讲究什么楼上楼下,管一恒当然连忙表示客随主便,哪里都行。陆云在旁边听了一会儿,走过来说:“管先生还是住楼下吧,房间宽敞一点,晚上有点什么事也方便。”
管一恒略微有几分不安,觉得陆云并不欢迎他过来住。叶关辰看出了他的心思,带着他进了楼梯旁边的一间房间,不经意地说:“阿云这个人性子比较冷,经常好话也被他说坏了,你别放在心上。”
这间房间陈设简单,但打扫得十分干净。窗户面对马路,但双层玻璃窗隔音效果不错,基本上听不见外面的声音。叶关辰随手拉上窗帘,回头看看管一恒:“你的手臂拍片子了吗?情况怎么样?”
“去拍过,已经愈合了。”管一恒活动一下手臂给他看,心里忽然一动,“东方觉得这个药特别神奇,很想见识一下到底长什么样子。”
叶关辰微微一笑:“这里可没有,在种植基地呢。哪天有空,带你们去瞧瞧。说起来,我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能来西安,原本还以为,怎么也要过段时间,你有任务到这边,才能过来呢。”
“不是嫌我来得太快了吧?”管一恒鬼使神差地开了个玩笑。
“哪能呢。”叶关辰侧过头来,笑得眉眼弯弯。灯光之下,他的眼睛幽黑如同一口深潭,又倒映着天上的星光,闪着微微的亮光。
管一恒有几秒钟的失神,随即反应过来,掩饰地干咳了一声:“是过来提交一个报告。上次在火车上,你提出的‘禹铸九鼎锢天下妖’的说法,我觉得应该重视,至少在没搞明白这件事之前,不能随意将妖兽诛灭或者炼器。”
叶关辰仰头想了想:“你说过炼器——就像费先生的那把剑?上次在邙山,他从剑里召出来——一条蛟?”
“一条火蛟。”管一恒点点头,“将火蛟的妖力炼化入蛟骨之中,用时用灵力催动,就能召出蛟魂。”
“召出蛟魂……”叶关辰缓缓重复了一遍,眉头微皱,“怎么跟你的宵练剑不一样呢?”
“法器么,各有各的奥妙,都是不同的。”管一恒随口回答。
叶关辰却摇摇头:“不不,我的意思是说,这原理好像不太一样。所谓万变不离其宗,只要是法器,原理都该差不多吧?”
“是差不多吧。”管一恒想了想,“都是利用了灵力。妖力说到底,也是一种灵力。”
“我的意思是说——”叶关辰仔细想了想,“火蛟的妖力就是喷火吧,至于肉搏的力量,应该属于它的兽性,即使完全没有妖力的野兽,也有这个能力。那么如果是利用灵力,就该只利用它的火属性吧,为什么最后会出来一条蛟魂呢?不是应该直接喷火吗?”
管一恒还真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现在听叶关辰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有点儿区别。不过他也没有接触过多少由妖兽炼化来的法器,并不能下结论,只能含糊地说:“可能炼化方法不同?”
“方法不同,原理却是一样的……”叶关辰倚着窗边,沉吟地说,“其实以妖兽炼化为法器,我想《黄帝内经》里记载的,黄帝与蚩尤战,取夔牛皮为鼓,雷兽骨为棰,一击声闻五百里,九击而杀蚩尤,也算是一种吧?”
这个之前董涵已经提起过了,现在叶关辰再一提,管一恒忽然就发现了其中的区别:“夔牛鼓、雷兽棰,它们用起来只是有‘声’……”可不是直接跳出一头夔牛或者雷兽来,冲着蚩尤又顶又咬的。
“是啊,所以我觉得很奇怪,想不通费先生这法器是怎么炼的。”叶关辰说完,又有几分自嘲地一笑,“说起来,我这个一窍不通的外行,倒妄加猜测起来了。就是这点儿毛病,遇事总想弄个明白,一恒可别笑话。时间不早了,你休息吧。”
他倒是走得利索,管一恒却睡不着了。
从来没有人怀疑过董涵的炼器之法,尤其是费准的蛟骨剑一出,即使是一些出身世家的天师都在追捧,可是现在叶关辰这么一提,管一恒忽然觉得这里头确实有点儿不对劲,就像叶关辰说的,原理不同啊。
据管一恒所知,董涵曾经炼过三件法器,但他只见过费准的蛟骨剑。另外两件中有一件叫做犀角号,目前是在协会总会的门卫处使用,一旦吹响会召出一头辟尘犀的妖魂,触人必毙;而且辟尘犀角可辟尘,有这东西在,总会的小楼里都用不着清洁阿姨了。
还有一件叫狐尾幡,说是狐尾,其实是用妖兽獙獙的尾巴所制。獙獙其形似狐而生有双翼,出自姑逢之山,见则天下大旱。这只獙獙是协会一名老天师所擒,托费准做成了幡,挥动召獙獙之魂即可克制擅水之妖兽。因为獙獙形近狐,还多少有点迷魂的作用。不过很可惜,这位老天师得了狐尾幡之后不久,在一次任务当中牺牲了,狐尾幡虽然被人捡了回来,但不知为什么失去了效用,变成了一条普通的兽尾。
关于这事儿,其实有人私下里议论过,怀疑董涵炼出的法器质量不过关,说不定就是狐尾幡在关键时刻失了效,这才导致老天师身亡。但犀角号一直在总会用着,年头比狐尾幡还久,却是丝毫没出问题。
大概三年之前,有位天师捉到一只罔象,送去总会的时候却不慎被它逃了出来。这东西是潜地之精,好食人脑,杀伤力未见得多大,但一旦钻入地下却不好捉。当时门卫就抓起犀角号吹了一声,召出辟尘犀,一角戳入地下。
辟尘犀犀角可辟尘,这往地下一戳,泥土顿时纷纷自动向两边避去,直接就将那只罔象从地下挑了出来,避免了一场麻烦。打这之后,就很少人再议论董涵了。之后过了近两年,董涵又替费准炼出了蛟骨剑,于是狐尾幡的事再没人提起,转而有许多缺乏一柄趁手好法器的天师开始追捧。
犀角号,狐尾幡,还有蛟骨剑,这三件法器的相同之处非常明显,就是都能召来妖兽魂魄。从这一点上来看,虽然董涵以黄帝炼器为招牌,但他所炼的法器,跟夔牛鼓确实在原理上就不相同。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各自所用的方法不同?
管一恒想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董涵所炼的法器跟夔牛鼓原理不同又能怎么样呢?为什么自己要在这里翻来覆去地想?就因为叶关辰提了那么一句吗?但叶关辰也只是好奇而已,自己也犯不着把他的每句话都掰开揉碎地寻思吧?又不是他每次都提出禹铸九鼎这样的重大题目。不过,确实他说的这些话,又都看到了别人没有注意到的问题。
管一恒这么翻来覆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朦胧起来,正在似睡非睡的时候,一种危险的感觉猛然让他睁开了双眼,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