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八叔左右看了看,笑嘻嘻地说:“还是我跟董理事住一间房吧。说起来,我对董理事的炼器之术一直很是钦佩,总想请教请教,只是没有机会。”
这当然是托辞。东方八叔年轻的时候倒确实是会制作法器,但不过是桃符、灵牌、石敢当之类,而且早就转去东方家的企业里主事了,现在又想请教炼器,显然是信口一说。且不论董涵这独门秘术肯不肯教,就算教了,以他的资质也未必学得来。
费准撇了撇嘴,不过没有说话。在他看来,董涵身正不怕影子斜,别说东方八叔,就算张七跟他住一个房间,又能怎么样呢?
董涵仍旧是笑容满面地答应了,临走拍了拍费准的肩膀,小声说:“别老拉着个脸,对小瑛不好。你要是不愿意她住那个房间,晚上叫她出来,另开个房间就是了。”说完挤挤眼睛,跟东方八叔一起回房间了。
既然有东方八叔监视着董涵,其余人也都回了自己房间。
管一恒进屋先检查了一下,确定没装什么监控器,才从背后搂住了叶关辰:“东方真的没事?”其实他跟东方琳一样,心里都有些不踏实,毕竟扶乩出的那个玉字也太简单了,可表达的意思很模糊。
叶关辰正打开背包往外拿洗漱用具,感觉管一恒的脸贴在自己脸颊上,知道他心里不安,反手摸了摸他的脸:“至少现在没事。”
管一恒吁了口气,在他脸上蹭了蹭:“那我就放心了。你今天晚上怎么都不说话?”其实是在回瑞丽的路上叶关辰也基本上没怎么说话。当然有张七等人同车,说话不太方便,但叶关辰跟他甚至没什么交流,这就不大对劲了。
叶关辰轻轻叹了口气:“我一直在想那个玉字,一定还有别的解释,只是一时没有头绪。”
一般扶乩出来的批复都较为复杂,像东方琳这次这样只批出一个字来的极其少见,等于从扶乩变成了测字,虽然批出的这个字十分正确,却又多了一道解字的手续。
测字之术,以解为要。随手所写或所拈之字,虽冥冥中暗合运数,却是要解得妥当方能窥破天机。然而这个玉字太简单太直接,反而难以解释。虽然大家都知道,东方瑜正是因着查玉才会失踪,可是他具体会在哪里,却是实在解不出来。
管一恒抱着他轻轻晃了晃:“算了,先休息,你也不要硬想了。”解字讲究灵机一动,那才是真实,勉强硬凑上去的解释,多半都离题万里。
“恐怕也休息不好啊。”叶关辰又叹了口气,“去洗漱吧,晚上都要睁着一只眼睛,明天就要开地下室让我们看那些石头,我猜董涵今天晚上一定要动手脚,八叔未必盯得住他。”
管一恒恨恨地说:“应该让七先生跟他一个房间才对。”
“也不一定。”叶关辰又摇摇头,“七先生处事公正,铁腕无情,但在道术上却也未必就强过董涵。董涵……极可能一向是深藏不露的。”
“得了,我不睡了。”管一恒一边进浴室一边说,“我就瞪大了眼睛盯着隔壁,有点动静我踢门就进去。”
叶关辰被他逗笑了,手里拿着个玻璃杯也跟着进来:“也不用那么紧张,我在五色公司那个走廊里留了个东西,如果半夜有人摸到那儿去……”他接了满满一杯水,把手里的一张符扔进水中。
那张符纸是薄薄的米白色,半透明,上头用朱砂画着个图案。落入水中,米白色的纸居然融化了,只留下朱砂色的图案漂在水面上。灯光之下,水面渐渐变成了镜面一般的银白色,朱砂色图案仿佛嵌在其中,稍稍高出杯口,却没有丝毫水滴溢出来。
“圆光术?”管一恒已经脱了衣服准备洗澡,又被吸引着跟他走了出来,“不大像……”
“是改造过的,与传讯术结合。”叶关辰解释,“从这边不能像圆光术一般观察到那边,但那边如有动静,这水面就会炸开。哎,脱得光溜溜的出来做什么,快去洗澡!”
管一恒抱着他不撒手:“让我抱抱,不冷。”
叶关辰在他腰上拧了一下:“小心走火。好了好了,快去洗澡,洗完再抱。”
所谓的洗完再抱,不是指妖精打架。既然防着夜里有事,自然都得养精蓄锐,两人洗完澡出来,把衣服都穿得整整齐齐,并肩躺在床上说话。
屋里只开着地灯,水杯在灯光里闪着淡红的光,好像一盏小灯。管一恒搂着叶关辰挤在一张床上,忽然想起来那张融化的纸:“那符纸是怎么做的,为什么能化在水里?”
叶关辰头枕在他肩上,低声笑起来:“那个啊,那个是糯米纸。圆光术本是不用符纸的,传讯术却非用符纸不可。可是符纸浸在水里,又会影响圆光术,我就用糯米纸写符,入水就化掉了。”
圆光术是用镜子来观察远处情景的道术,或者使用水、冰之类近似镜面的物质也可,但要求内里澄明清透,如果有杂质,就会影响圆光术的观察质量,因此并不用符纸。
“糯米纸……”管一恒握着他的手摆弄他修长的手指,低声闷笑,“亏你想得出来……”
叶关辰用另一只手点点他的额头:“道法天地,无物不可为符咒,无物不可成法器,只要善于运用。你既然要学符咒,就得多动脑筋,不能一味倚仗那些灵物。”
“谢老师教导。”管一恒去蹭怀里人的脸,“老师再教导教导?”
叶关辰忍不住笑出声来,去推他的脑袋:“教导什么?别胡闹。”
两人挨挨蹭蹭的腻歪了一会儿,叶关辰有几分倦意地打了个呵欠,管一恒心疼地摸摸他的脸:“你睡会儿,我盯着,再说还有你的符呢。”
叶关辰这几天奔波不停,又劳心又劳力,他身体比不上管一恒,确实累了,眼睛一闭,一会儿呼吸就均匀悠长起来。
管一恒借着微弱的灯光看着他,觉得他的脸色又苍白了一点,嘴唇只有一层淡淡的血色,心里就觉得像被什么东西揪着。如今烛龙鳞里还养着睚眦、腾蛇和土蝼,马衔虽然是住在贝壳里,过段时间也得安抚一二,都要耗费叶关辰的精力,以至于他身手虽然好,耐力却是不足,稍微累到脸色就难看。这样下去,也不知能坚持多久。必须早些把九鼎补全,尽快送去那山洞里封印,才能永绝后患。
砰!
管一恒正在胡思乱想,桌上的水杯突然一晃,水中镶嵌的朱砂图案突然炸开,水泼了一地。
叶关辰猛然惊醒,两人夺门而出,管一恒一脚踹在隔壁房间的门上,门应声而开,居然是虚掩的。屋里两张床空着一张,东方八叔在这么大的动静里还睡着不醒,显然是中了招,而董涵已经不在屋里了。
“走!”管一恒只看了一眼就转头冲下了楼。小旅馆就在五色公司对面,现在店门关着,侧面却开了一扇窗。这窗不高,管一恒连助跑都用不着就翻了进去,叶关辰紧随其后,扔出一张明光符,照亮了走廊:“有血!”
的确有血,而且淋淋漓漓,一直通往地下室的方向。血色鲜明,尚未干涸,可见时间不久。
走廊里连灯都没有,全靠明光符照亮。但能看得清楚,地下室的门只是虚掩着,并没有锁上。管一恒猛地把门推开,叶关辰配合默契地扔进了一张高效明光符,在黑暗中顿时亮起了一轮小太阳似的。如果里面有生物,不管是人是兽,都会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照得短暂失明。而管一恒戴上墨镜,紧跟着冲了进去。
叶关辰扔进符之后,就唤出了幼幼,紧贴在门外预备随时援手。但门里并没传出打斗的动静,倒是管一恒倒抽了口气:“关辰,不好!快拿药来。”
“怎么?”叶关辰心里一紧,油然而生一种不祥的预感。一步跨进门去,他的眼睛顿时被血色刺痛了。
明光符的光亮已经转为柔和,但并不能掩住那四溅的鲜血对人的刺激。几十块石头就没有一块是干净的,最大的那块石头尤其像被泼了一桶似的,血泊中有个人仰躺在那里,胸前几道伤口一直划到小腹,皮肉翻卷,内脏流出。
血也溅到了那人脸上,凌乱的黑发被血粘在颈侧,那张脸两人都认识,正是东方瑛。她手里还捏着七星剑,无力地垂在一滩鲜血之中。
“还有气!”管一恒已经把东方瑛的头托了起来,手指按在她颈侧的大动脉上。
叶关辰急忙摸出一个小盒子,取了两片栾树叶子,揉碎了就往东方瑛嘴里塞。只是这么一动,东方瑛嘴里就吐出血来,树叶随着鲜血流出来,根本喂不下去。
“……”东方瑛嘴唇动了动,握着七星剑的右手抬了抬,又垂了下去。她似乎很想睁开眼睛,但抬手的这个动作消耗了她全部的力气,于是她的眼睛终究是没有睁开。
“是谁杀了她?”管一恒环视四周。
地下室里空荡荡的,并没有第四个人。只有幼幼像只小狗似的,凑到东方瑛手边上,在七星剑上抽着鼻子嗅来嗅去。
“不好!”叶关辰突然一把拉起管一恒,“我们快走,这是个圈套!我们上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