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喬本就偽裝病弱,他這麼一說也就罷了,同時略略放心:原來不是特意過夜,看樣子不會有侍寢的風險。
原本是客隨主便,可到了這裡,皇帝變成了主子。楚源命她入座,連喬也就拘謹的在他對面坐下,又讓紫玉倒茶來——她這裡也沒什麼好茶,最好的還是初入宮時內務府分發的一罐六安瓜片,皇帝自然是看不上的。
楚源只瞧了一眼便皺起眉頭,將茶盞輕輕往前一推,說道:「你進宮這些時日,朕一直沒來看你,是朕的不是。」
皇帝是不會犯錯的,皇帝即使說自己錯了,也並非真心承認錯誤,而是以退為進,從而占據言語上的優勢。
連喬不知該如何應對,她沒有與皇帝打交道的經驗,多數時候只能保持沉默,只是其中的分寸一定要掌握好:不能太過冷淡,那樣皇帝會生氣;也不能顯得太過熱情,那簡直是在將皇帝往床上引。
楚源見她不語,又問了一句:「朕只封你為美人,你是否覺得委屈?」
這句話倒不能不答,連喬細聲細氣的道:「位分無論高低,都只是陛下的妃妾,總以伺候陛下為要,臣妾不覺得委屈。」
這種書面的回答楚源當然不信,好在他也只是白問一句,「朕是想著,你家世不低,承恩侯又是你伯父,本來就易受到眾人矚目,若朕給了你過高的位分,你到了宮中反而會步步維艱。女無美惡,入宮見妒,你應該知道這個道理。」
連喬垂著頭,低低的應了一聲「是」。
心裡卻是不屑到極點:皇帝果然是天底下最虛偽的男人,有心提防就直說,偏偏扯這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以為別人都是傻子好糊弄麼?
好在她本就不打算承寵,所以位分或高或低,對她都無所謂。
楚源大約覺得自己的寬慰落到了實處,放心說道:「你明白就好,所以朕才看重你們連家。你大伯父與你父親都是朕的肱股之臣,朕自然不會虧待你。」
連喬仍未抬頭,「謝陛下-體恤。」
她巴不得皇帝快點走人,假惺惺的場面也演夠了,還杵著做什麼?
可是楚源偏又關心起她的病來,「朕聽說你受了驚嚇,至今仍未復原?」
連喬心中一凜,可不能讓皇帝瞧出她在裝病,遂悄悄絞著手絹,努力掙得臉色泛白,「楊太醫說了,恐怕還得一段日子才能痊癒。」
楚源點點頭,又探詢的問道:「究竟是如何嚇病的?朕隱約聽說,那夜你仿佛瞧見了什麼?」
長長的羽睫垂落下來,在雪白的臉上覆蓋出一片陰影,連喬將聲音壓得更低,「不過是……一隻野貓而已。」
皇帝不會無緣無故發問,必然是後宮起了風波,她不能讓皇帝疑心到她身上,才選擇用事實掩蓋「真相」。
她這一招賭對了。其實來之前,楚源就風聞後宮流言四起,有說賊人夜入的,也有說宮女太監們聚眾賭博的,更有甚者,甚至說出嬪妃與人私會偷情這樣的話來。
怪只怪宮裡人太多,隨便一件小事都能發展成滔天巨浪。
楚源來之前本來疑心,是這位新入宮的連美人興風作浪,可是見了她這副膽怯老實的模樣,任誰也不得不動搖。雖然膽怯,卻也不傻,知道顧全宮中體面。
愚蠢的女人不討人喜歡,太聰明的女人又會遭人忌憚,這樣不功不過倒是正好。連喬本意是想表現中庸,卻不料皇帝已將她列入待考察的範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