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家常的口吻,想是崔眉在和他新收的徒弟閒話。
穆氏已無心再聽下去,匆匆邁著步子離開,連適才的手鐲也忘得一乾二淨。
等回到長樂宮,莊嬤嬤才大膽勸道:「娘娘別急,崔公公所說只是他自己胡亂揣測,未必做的准,娘娘您侍奉陛下多年,陛下又怎會不顧慮您的感受呢?」
然則她也知道這種安慰僅是徒勞,要說資歷深厚,沒有人能比過崔眉,也無人比他更了解皇帝心意,崔眉既這樣說,十之八九皇帝已有了打算。
莊嬤嬤幽幽的嘆了一聲,未嘗不心灰意冷,一旦連貴妃登上後位,她們這長樂宮便再無人問津了,本來自家主子就不得寵,若連後宮的權柄也沒了,那這座宮邸和死人的冷宮有什麼區別?
她仿佛已預見到今後幾十年淒涼冷落的窘況。
穆氏忍住牙關的顫抖,勉強說道:「嬤嬤,煩請你將寶華殿的智空禪師請來,就說本宮有些頭疼。」
她一向有頭風病,發作起來便覺得刺痛難忍,宮裡的太醫都束手無策,唯有那位智空禪師能解救一二:他本是雲貴一帶人,擅長的是巫醫一道,不知怎的會半路出家做了和尚,京城居大不易,進了宮更是飽受排擠,幸得穆氏倚重,處處為他解憂,因此他對這位皇貴妃娘娘也甚是感激。
莊嬤嬤聽了便不敢耽擱,急急忙忙往寶華殿而去,要尋這位禪師過來診病。
穆氏候她離去,神色漸漸變得冰冷,她鬆開緊緊攥著的手心,低頭看時,只見上頭已被尖利的指甲套刺出斑斑血跡,可是她連一絲痛意都不覺得。連心都凍住了,哪還在意一雙肉掌。
事到如今,她唯有一條路可走。穆氏緊緊抿著唇線,記得那位禪師不止能救人,也能殺人,這也是她讓莊嬤嬤尋那人過來的目的——她要自救,就必須先殺死別人,無論此舉是否會令皇帝心碎。
她覺得自己已經變成個瘋子。
*
夜幕已至,連喬招呼兩個孩子安安分分睡下,就讓紫玉將風爐上燉著的湯藥端來。接連的生育畢竟於身體有損,楊漣為她開了一張方子,囑咐她按時抓藥煎服,而連喬亦是一絲不苟的照辦,否則還沒將皇帝熬死,她自己就先一命嗚呼了。
紫玉一邊看她喝藥,一邊就小心的說道:「聽說今日皇貴妃也往勤政殿去了,得知娘娘正在裡頭,便沒進去。婢子想著,娘娘不如往長樂宮中請個罪,做做樣子也好。」
穆氏這樣自恃身份的人,自然不會沒眼色闖進去打擾。連喬沉吟不語,半晌方道:「皇貴妃不是心胸偏狹之人,若我特意因此事前去,倒顯得多心。」
紫玉輕輕嘆了一聲,道:「其實娘娘與皇貴妃原本相安無事,如今因為這些流言,反倒無心也生出嫌隙來,其實不拘誰做皇后都好,只要御下嚴明,又有何妨礙呢?橫豎娘娘有皇子和公主作保障,陛下總不會虧待您的。」
連喬抿唇不言,她本來也是這麼想的,但拿不準穆氏是否也這麼想。女人之間的感情很牢固,但也同樣脆弱,她與穆氏本就君子之交淡如水,也許三言兩語就能生出裂痕來。
「你方才所言也有理,」連喬想了想,「我看,明日到長樂宮走一趟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