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開始收斂起所有的鋒芒,暗暗籌謀,為了得到那一張夢寐以求的龍椅而付諸野心。唯有權利才是最可靠的,他當時看清楚這一點。
成功之後,他亦如他父親一般,廣納妃嬪,以圖綿延後嗣。可悲的是,他並沒有父親那樣子嗣上的好運,後宮佳麗雖多,能為他誕育骨血的卻沒一個,而他的這些女人們,他亦未曾對她們真心以待,只是當成內廷的一件擺設而已。
她們又何曾真心待他?穆氏貪圖權位,孫氏更是只惦記自身的尊榮,一旦野心覆滅,甚至不惜背棄他,在這些人眼裡,他也只是一個高不可攀的天子而已,她們對他的愛意,亦如施捨冷飯一般,冰涼無味。
可連喬,她似乎是不一樣的。楚源最初並未發現她的不同,之所以將其納入後宮,無非將其作為連氏的掣肘,其實不願理會。直到那次召她侍寢,這女孩子聲淚俱下的表述不情願,說她要尋相伴一生的「良人」。她以為她的表演多麼出色,卻不知在楚源這頭老狐狸眼裡就和兒戲一般,他當時沒有拆穿她,反倒認真的陪她演下去,宮中的生活太過單調嚴苛,能有點調劑也是不錯。
他未曾想到這女孩子會在朝夕相處之中對他產生痴情,他是從什麼時候發現這一點的?也許是在連喬因郭昭容之事同他賭氣,也許是在她為了公主撫養權之事不惜一切大鬧之時,他這時才發覺,原來連喬早在不知不覺間對他動了真心。
楚源心內很是震動,他不是不識好歹之人,有人對他好,他自然知道珍惜,更何況,他們後來還擁有一雙兒女。
他生來看重權位甚於一切,即便明知連喬對他的情意,楚源也當斷則斷處置了連家,只是在面對連喬時不免多了幾分愧怍。他決定加倍的對連喬好,在她誕下弘兒之後就立她為貴妃,後來更是予她皇后之位,即便沒有那場大病,楚源也早就立下密旨,立楚弘為繼任之人。
他們之間的感情這樣深厚,甚至到了血肉交融的地步,連喬為他擋刀,楚源便毫不猶豫獻出心頭血,他深信這是值得的,他以後再也遇不到這樣視他如生命之人。
但,事實果然如此麼?楚源的眸光黯淡下去。他本來以為如此,但近來卻漸漸覺得異樣,許是在連喬因吳映蓉之事放聲痛哭的時候,又或許,是在她笑語盈盈的端來那碗湯藥——湯藥里並沒有毒,可楚源有一種莫名的直覺:倘若有萬無一失的退路,她或許是下得去手的。
這想法令他後背一凜,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她對他的心意已經變了?又或者,從來都只是他自己一廂情願?
楚源不敢去想,他這一生擁有的東西本就不多,萬不能再經歷失去。因此在那場重病之後,楚源就藉口頤養之名,乾脆讓出皇位,潛意識裡亦是知道:唯有用這種極端的法子,才能讓連喬一心一意的陪著他。
他不知道自己做的對不對,但是他已經無路可退了,這世上本就沒有後悔藥可想。
惟願一切只是他的錯覺……楚源下意識向帳中望去,卻發現被褥疊得整整齊齊,床上的女子卻已杳無所蹤,不禁驚出一聲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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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陛下。」女子輕柔的呼喚縈繞在他耳畔。
楚源驚醒過來,這才發現自己竟身在連廊,頭枕在連喬膝上,院中潔白的柳絮紛紛揚揚落了一地。
原來是這樣的春光融融之景,不知怎的,楚源倒鬆了一口氣,有些赧然的搔頭,「朕怎麼盹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