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再次飛快回溯,瘦高的少年越來越矮小,扎手的寸發變成柔軟的妹妹頭,初三了還沒有一米五,小蘿蔔一樣,望著他的時候眼中帶著倔強和依賴,在他離開之後的那個夏天,在青春的生長痛里默默流淚。
「鳴寒。」他在心裡輕聲述說著這個名字,胸口湧起滾燙的遺憾。
他們明明在很久以前就相遇了,但在一起的時間卻那樣少,總是在為案件忙碌,唯一一次約會還是在蕉榴市並不太平的海灘上。
他重重地向後仰去,失血和缺氧正在帶走他的時間,連存在於他腦海里的鳴寒也要被抹掉了。
「鳴寒——」他最後默念了一聲,沉入漆黑靜默的世界。
「鳴寒!」周決在遊艇上大喝道。
直升機爆炸的一幕燙入所有人的眼底,四個沒有降落傘的黑影從空中筆直墜下,猶如被烈日燒焦的鴉鳥。鳴寒僵立在救援遊艇的夾板上,在其他人還未反應過來時,躍入大海。
陳爭聽到的海沒有聲音,像地獄一般了無生機,鳴寒聽到的海卻嘈雜狂暴,激烈的心跳在海水的鼓動中被放大數倍,像罩住整個世界的鐘,震耳欲聾。直升機和遊艇的殘片被高速卷到海面之下,繼而像空中燃燒的紙錢般徐徐下沉,形成一道阻隔生死的屏障。
鳴寒從層層疊疊的屏障中急速穿過,奔向陳爭掉落的地方。海浪裹挾著碩大的木頭和鋼筋撞向他,視野像翻滾的錄像機一般顛來倒去,但他沒有一刻停下掰開海浪的手,海中的灰燼終於為他讓開一條通路時,他看見了陳爭最後砸向梁岳澤的那一拳。
金烏沉向至深至寒的海底,下一刻,陳爭張開雙手,倒懸著搖搖欲墜。來自海面的熾烈光芒仿佛被海水凍傷,只剩下一束幽芒隨著陳爭一同下沉。
鳴寒發狂地攪動海水,肺像一條浸滿水的毛巾,被用力扭曲,水壓大山一般壓下,掠奪著他的呼吸。在陳爭的手徒勞地垂下時,他終於來到陳爭身邊,雙手輕輕托住了陳爭。
憤怒的海突然溫柔了下來,在他抱緊陳爭的剎那,鼓動著將他們往上推。他渾身的力氣都集中在雙腿,全力打水,陳爭像是知道他來了,受傷的臉頰緩緩貼到他的胸口,被海水沖淡的血浸在他的作戰服上,猶如粉色的親吻。
武裝直升機捲起海浪,鳴寒抱著陳爭躍出海面,破碎的浪花兜頭降下,鳴寒下意識護住陳爭的頭臉。腥鹹的海風灌入已經力竭的肺,鳴寒急促地喘氣,濕漉的手捧著陳爭的臉,粗糙的指尖不由得顫抖。
陳爭面白如紙,嘴唇更是沒有血色,太陽穴上的傷口還在流血,在這蒼白的臉上更加鮮明刺眼。
鳴寒的胸口貼著陳爭的,陳爭的心臟還在輕輕跳動,很微弱,但是每一聲他都感覺得到。
他被海水浸泡得冰冷發木的軀體因為這細微的心跳而活了過來,仿佛被注入無窮無盡的能量。他低下頭,鼻尖挨著陳爭的鼻尖,想要感知陳爭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