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乔见她眼眶里闪着泪光,一时分不清这姑娘演技太入戏,还是真的自尊心受挫。她索性点点头,“幸灾乐祸,人之常情。”
宋思懿的肺都快气炸了,没想到此人这般厚脸皮,她泪水涟涟道:“嫔妾总以为娘娘心性温厚,宽以待人。适才嫔妾因娘娘而受辱,娘娘理当为臣妾解围,可谁知、谁知……”
她气促的俯下身去,居然掩面大哭起来。
倘若连乔不知道她对胡善融下麝香的事,或许会真心觉得这女孩子可怜。但既然她已经识穿此人的真面目,那么宋思懿无论如何表演,连乔也只会觉得此人做作可笑。
她一手搭着紫玉手肘,目光闲闲眺望远处,“宋妹妹还是别在此地哭的好,人来人往的,若传到太后她老人家耳里,恐怕会叫人议论妹妹失却嫔妃之德,连陛下面子上也挂不住。”
她这句话正中要害,宋思懿迅速地爬起身来,恼怒瞪她一眼,气冲冲的扭臀离去。
紫玉看着宋氏的背影好生纳罕,“宋美人到底生什么气?贤妃娘娘的嘴不就那样,大家不也都习惯了么?”
习惯是一回事,奈何有些人天生好强,杨盼儿纯属嘴贱,可带给宋思懿的却是实打实的折辱。连乔微笑抚着腹部,看来这个宋美人的心态其实不怎么好,光一个孩子带给她的打击就足够巨大了,这样也好,有弱点的人总是容易击败些。
第87章老谋深
宋思懿的心态崩塌,连乔的心情却好得很,她优哉游哉的回到怡元殿,这才发现楚源已在殿内等着她。
楚源一见她便埋怨,“朕老早就候着你一道用午膳,你不来,朕都不敢动筷子。”
这老小子居然撒起娇来了。连乔姿势美妙的摊开裙子坐下,若无其事举箸,“现在臣妾已回,陛下可以用膳了。”
楚源揪了揪她脸上的嫩肉,恨声道:“给你点颜色你就开起染坊了,打量朕不会冷落你是不是?”
嘴里怨言不断,却仍从汤盅里夹起一块乌鸡肉,连那化了的皮一齐搁到连乔碗里——孕妇急需要营养,鸡汤又是最补身的。
连乔莞尔接纳,就知道皇帝不会怪她。古代的女人,尤其是皇宫中的女人,一生中最得意的时候只有在怀孕的时候,无论怎样刁钻任性别人都愿意宽容,往后就没这般好运了。等这个孩子生下来,无论是男是女,连乔都不见得比现在舒服——倘若连生两个女儿,恐怕就会落那班人的笑话,讥讽她是个“瓦窑”;但若生下来是个男孩,连乔又得忧虑后事。
未来那样模糊,她自然得趁着现在尚风光的时候,尽可能随心所欲。
楚源给她盛来满满的鸡汤,自己也悠悠呷去半碗,揩了揩嘴道:“适才朕从勤政殿出来,倒看见宋氏哭哭啼啼的,在一棵古槐下徘徊不去,就停下说了几句。”
“哦,宋妹妹说了什么?”连乔掩去心底的冷笑问道。宋思懿可真是一点委屈都受不住,这么快就去寻皇帝做主,她也不怕宋思懿牵扯出她来——讥讽她的是杨贤妃,连乔顶多算袖手旁观而已。
楚源剑眉皱起,神色有几许不悦,“左不过是些糊涂话,朕三言两语便打发她回去。说来也怪,从前觉得宋氏温柔多情,能够投人所好,如今却越来越不懂事了。”
他不免摇头。
连乔默默想着,这便是新鲜劲过去了。宋思懿当初能脱颖而出,纯粹是沾了顾笙箫倒霉的空档,皇帝才稍微注目。且宋思懿美虽美,却寡淡无味,皇帝原是吃腻了大荤才去寻清粥小菜,但清粥小菜也不能天天吃呀,这不,又转向荤腥肉食了。连乔之所以能长盛不衰,秘诀无非是在保持新鲜感,时而柔旎温顺,时而任性顽皮,到了北漠也不忘改换形象——她与呼延丽的一战固然惊艳了观众,想必也在皇帝心中留下深刻印象。
皇帝娶了她一个女人,等于身边有一百个女人,怎叫他不喜欢?
楚源动情的握起她的柔荑,“阿乔,唯有你是最叫朕满意的。”
这个满意,也不知指的哪一方面。连乔心内嘀咕,不着痕迹的抽回那双手,让乳母将女儿抱过来。
楚源见她往慧慧嘴里灌些浆糊似的白浆,慧慧还咕嘟咕嘟喝得十分带劲,不禁奇道:“你给她喂些什么?”
“是些辅食,慧慧也该断奶了。”连乔头也不回的说道。宫中的孩子都是娇生惯养,哪怕母乳喝到三五岁也不稀奇,可连乔觉得不必如此娇惯,宁可早早适应些,才能强健成长。她也怕慧慧喝不惯米糊,特意命人在里头加了打碎的果脯,做得十分可口。
楚源也和天底下一切新生儿的父亲一样,嘴里说着最喜欢孩子,一到亲自动手照顾就退后了,好像生儿育女是女人天生的义务,他们只需坐享其成就行。
连乔喂罢女儿,觉得自己有必要代女儿谴责父亲几句,“陛下也是,自从得知喜讯之后,您就只惦记着臣妾腹中这一个,有几日不曾看过慧慧了?慧慧知道了该多寒心哪!”
楚源听见埋怨,觉得十分冤枉,“朕才从北地回来没几日,朝政上的事都忙不完,尚且抽出功夫来怡元殿看你,朕就没见过你这样没良心的!”
一席话说得连乔低了头,只伸出一双素手,抓着他的衣角不放。
楚源蓦然心软,抚着她的削肩道:“是朕不好,你怀着身孕辛苦,政务再忙,朕也该多陪陪你才是。”
说罢向乳母怀中望去,大手一挥,就将女婴揽过来,亲自逗弄了一阵。小女娃一点也不怕生,随着他的动作手舞足蹈起来,眸子黑白分明,令人见之心喜,喉间还发出欢快的咯咯声。
楚源不禁笑道:“她怎么不会说话呀?朕还指望她叫朕一声父皇呢!”
连乔顿时板起俏脸,自怨自艾:“臣妾的孩子天资不足,让陛下失望了。”
“可又来,好好的怎么动起气来了?”楚源由爱而生惧怕,只得归罪到自己身上,轻轻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罢了罢了,是朕说的话不好,朕活该!”
他将女婴交回到乳母手中,轻轻俯下身去,贴着连乔的腹部道:“咱们的孩子总是最好的,慧慧哪怕傻一点也不打紧,何况还有这一个呢!”
听他的语气,仿佛对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寄予厚望。
连乔干巴巴的笑道:“连男女都未知,陛下怎知它以后会不会聪明?”
楚源搭着她的膝盖,自下而上仰望连乔笑道:“阿乔,朕希望你此次生下一个男孩子,一个能为朕继承大统的男孩。”
他眼中盈满澄澈的希冀。
*
孙淑妃陪着姑母在佛堂前跪了半日,起来的时候觉得两条腿面条似的又酸又软,几乎不是自己的了。她有些埋怨孙太后,整日家鼓捣这些神神叨叨的做什么,连累她也跟着受罪。
孙太后回头看她一眼,冷笑道:“这点苦就受不住了?往后还有你的苦头吃呢!”
以后以后,孙柔青最厌烦听的就是以后,好像她这个人、这一辈子就已经注定了,往后再由不得自己似的。她不敢跟长辈犟嘴,只不情不愿地应道:“太后教训的是。”
“你嘴里说得好听,哀家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无非嫌哀家多事。”孙太后慢慢扶着一张紫檀八仙桌坐下,虽没望她,却没一句话不是对她说的,“你却也不想想,哀家这样诚心祝祷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希望你早日结上珠胎。如今连昭仪有孕,皇帝的心也被她勾去,你空有一个妃位的虚名,一旦连氏生下皇子,保不齐就会越过你去,你还能心安理得?”
孙柔青葱白的指尖紧掐着手心,手背上几乎泛起青筋,孙太后说的何尝不是她的伤处所在,可是她能有什么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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