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音浅尝辄止,脸上颇有赧然之色,“滋味甚好,可恨嫔妾无知,竟尝不出是何种茶。”
孙淑妃笑盈盈道:“这是雪顶含翠,只有在那雪峰绝岩之上才能采撷而得,每年统共才能得三四斤,还不知要死多少人,你没尝过也是理所当然。”
连音听得悠然神往,连家的富贵虽也不差,可祖上毕竟是武将出身,再多的家底积攒下来,也还带些暴发户气质。比不得孙淑妃名门之后,从小的见识眼界都与旁人不同,那股气韵是怎么也学不来的。
都说女子需富养,可瞧着孙淑妃这模样才是真正富养长大的;和她一比,连音简直成了乡下出来的毛丫头。
思及此处,连音怅然叹道:“可惜只有在娘娘宫里,嫔妾才能尝到这样的好茶。”
“你真心喜欢又有何难,本宫送你一些亦可。”孙淑妃莞尔微笑。
连音连忙摆手,“娘娘太抬举嫔妾,即便娘娘送了,嫔妾也不敢胡乱使用。”
这其中牵涉到等级的差别,嫔妃的衣食住行都有定制,熬到孙淑妃这位分方有这般尊贵待遇,像连音这样初入宫廷的小喽啰,若是敢用不合自己身份的东西,那便是逾越之罪、自寻死路。连音进宫这些日子,渐渐也懂得了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该做,她可不想自找麻烦。
孙淑妃语气不屑,“规矩那都是做给人的,但凡得宠些的,哪个真正在意过规矩?远的不说,就说你那位好姐姐,她宫里所摆的东西,可不合婕妤应有的规制哩!”
连音眼里飞快的闪过一丝愤恨,低眸说道:“姐姐有身孕,皇上多疼惜她些也是应该……”
“她有身孕不假,可是你呢?”孙淑妃笑望着她,“眼看着亲姊妹的风头一日日盖过自己,无论谁都很难咽下这口气吧?”
连音愈听愈是心惊,有连乔压在她顶上,她恐怕永难有出头之日了。连音猝然跪倒在地,哀恳道:“求娘娘指点迷津。”
孙淑妃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嗓音一如既往地清澈婉转,“求人不如求己,这次的困局,还是得妹妹你自己来解。”
她贴近连音耳畔,挑眉说道:“连婕妤气焰嚣张,全因腹中的孩子给了她底气,可若她没了这个孩子呢?”
孙柔青话里行间仿佛在暗示什么,连音听得心慌意乱,嗓子也忍不住发起抖来,“娘娘……”
谋害皇嗣是死罪,她哪来这样大的胆子?连音虽然怨恨连乔,却绝不想为了对付她,把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
孙淑妃轻轻按上她肩头,幽幽说道:“女人生孩子,都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里,稍有不慎便会出差错。连婕妤保不住腹中之子,那是她自己福薄,与你何干?可若连婕妤顺顺当当的产下这个孩子,陛下只会越发宠爱她,妹妹你说说,陛下的眼中还看得到你吗?”
听了这句话,连音出奇的安静下来。毫无疑问,孙柔青的话正戳中她的痛脚。
孙淑妃隐去一丝笑意,款款说道:“其实妹妹不必太过担心,本宫也会帮你的。”她看着院中零落的草木,轻轻叹道:“天越发冷了,再过几日就该下雪了吧?”
*
进入腊月后,连乔如愿看到了今冬的第一场雪,怡元殿的庭院中白茫茫一片,连那几棵高大的杉树也遍身银装素裹,堆得跟雪塔似的,蔚为奇观。
真可惜,要不是碍着腹中这块肉,连乔真想跑去院里打雪仗,如今却只能坐在暖烘烘的寝殿里,与外面的清冷大地隔绝起来。
天上仍是搓绵扯絮一般,连乔看得心痒难熬,正要让绿珠等去堆个雪人过来供她饱饱眼福,一回头,却是楚源含笑注视着她,也不知在背后站了多久。
连乔匆忙起身,嗔道:“陛下怎么来了?也不让人通传一声。”
这几天细雨过了又是大雪,路上通行不便,连穆皇贵妃都免了各宫请安,楚源倒是兴致颇高,搁不得三五日就要来怡元殿一趟,也不怕路滑摔个狗吃-屎。
其实连乔私心里不太希望他来,随着孕期渐长,连乔脾气焦躁的时候也渐渐增多,她宁愿一个人躲着清净——对着皇帝当然得劳神耗力,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
楚源伸出冰凉的手指,在她白皙细腻的颈子上轻轻碰了一下,连乔起了一阵肌栗,大呼小叫的站起来,“陛下这是做什么?”
楚源悠然笑道:“朕看你望窗外望得痴了,连朕在这里都看不见。”
皇帝近来越发孩子气了,还得在她一介小女子跟前找存在感。连乔忖度着,楚源的年纪也不大,大概童年就是这么规规矩矩死死板板过过来的,所以成年了才要找些乐趣。
但这是否意味着,皇帝对她的戒备放下了些许呢?
连乔无奈说道:“陛下再这样胡闹,臣妾就不理您了。”
楚源拥她入怀,在她耳畔轻轻呵着气,“你从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先前在床上,你把朕的背都抓破了,还不许朕走呢……”
看来楚源仍当那是闺房间的情趣,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皇帝可真是个抖m。
连乔忍不住想笑,旋身挣脱楚源的怀抱,拉他到火盘边:“陛下快过来烤烤火,您的手都快结成冰了。”
到底是心疼他的。楚源眼中泛出濡濡笑意。
连乔又用火钳在炉中扒拉一阵,寻出几个烘山芋来,用牛皮纸包起来递给楚源,“陛下尝尝,好吃的。”
楚源连忙接下,“仔细烫手。”又吹了吹连乔微微发烫的指尖。
连乔任由他捉着自己的手,脸上红云顿生——也不知是真的害羞,还是反衬着炉火的熊熊光辉。
新烤好的山芋肉质细嫩,入口即融。楚源尝了果然好,可是却叮嘱连乔,“你当少吃些,这东西吃多了积食,与你的身子不相宜。”
连乔正津津有味地享用,听了忍不住翻起白眼:这皇帝管东管西的,好好的一副胃口都被他破坏了。
她仍耐着性子将手上的烘山芋吃完,才去取绿豆面子净手,果然不再吃了——皇帝的面子总得给,否则那不叫恃宠生娇,而是不知天高地厚。
皇帝很快食尽,也自去洗了手,回来后便说道:“你父亲从安西寄来奏章,问及你在宫中境况,朕回覆他一切安好。”
现在当然是还好,再有五六个月就不知道了。连乔按下眸中冷意,柔声问道:“父亲有没有问及妹妹?”
她饶有兴致的看着楚源,很想知道他对这问题如何作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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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