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三掰了半條年糕給他:「吃麼?」
牟吼看看黑黑瘦瘦的男奴,又看看他手裡的年糕,遲疑片刻,還是接了過去。
「我第一次吃年糕,以前從來沒吃過。」黃三吧唧吧唧地嚼著,哪怕不蘸糖和醬油,他都能吃得津津有味。
牟吼也咬了一口,糯嘰嘰的口感讓他心情變好不少。
我也沒有。他想。
黃三不介意他的沉默,自顧自說往下說:「我以前在海象部落的時候,好幾天都吃不上一頓像樣的飯,石場裡的活兒卻半點沒少,每天從天亮干到天黑,一口氣也不能停,稍微歇一歇就要被監工的族人用鞭子抽。」
說到海象族人,黃三眼裡是濃濃的厭惡。
「我們也是。」牟吼忍不住開口,「菜糰子是餿掉的,肉湯比水都稀,唯一慶幸的是,平時監工的是卯,他不愛打人。」
看著手裡還在冒熱氣的年糕,一米八幾的壯漢眼眶泛紅:「其實大人麼,挨幾頓餓沒什麼,但我還有夏犬。
小崽子的母親在生他的時候難產死了……哎,當時如果叢大人在,她可能不會死。」
牟吼吸吸鼻子,他沒和任何人說過這些,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突如其來的傾訴欲。可能因為相比起老莫多虻他們,黃三這個新來的更像一個陌生人,而相似的經歷,把兩個奴隸的距離一下子拉近了。
「你知道嗎?我以前是一名礦奴,就挖火原石的。」牟吼瞅了眼黃三的細胳膊細腿,忍不住笑,「一看你就沒幹過那個。」
黃三誠實地點了點頭,他確實沒有。
「挖礦麼,礦洞塌方,或者被落下來的岩石砸斷手腳都是常有的事,甚至還有人傷了腦袋一命嗚呼的。」
說到這裡,牟吼頓了頓:「我也遇到過。」
他記得那是一個漫長而可怕的雨季,雨勢比今年的颱風天都大,雨水沖刷著礦奴們滿是塵土和污垢的臉龐,也沖刷著礦脈疏鬆的表層。
「一大片泥沙混合著大石塊從我們的頭頂滑下來,那感覺真的就像天塌了一樣。」牟吼現在回憶起來都心有餘悸。
黃三的眼神也變了:「後來呢?」
牟吼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所有人都嚇壞了,拼了命地往外跑,我也跑。但跑著跑著,心裡忽然升起一股濃重的疲憊感。我覺得好累,每天忍飢挨餓,日復一日地挖礦,擔驚受怕,這樣的日子看不到頭。我想要不就這樣被石頭砸死算了。」
「夏犬呢?你的孩子怎麼辦?」黃三微微睜大了眼睛。
牟吼低下頭,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他說:「黃三,當一個人真的走到絕路的時候,他什麼也顧不上了。」
黃三啞然。
「那一場塌方,紅石部落死了三十多個奴隸,我運氣好,停下來的地方正好有一塊大石頭擋住,逃過一劫。」牟吼長長呼出一口氣,「第二年,我們就遇上了叢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