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著橫豎逃不過一死,我還不如早些隨我哥去了……」季徯秩淡道。
那紫衣少年郎自那老奴手中奪來碗粥,草草舀了一勺,便蹲下身子往他緊閉的唇送去。瓷勺碾著季徯秩起了皮的唇,敲著他死咬住的齒。
痛,可他無動於衷。
粥液沾了淚,變得有些咸,又順著他的唇線淌到了地上沾了灰,變得很髒。
季徯秩沒管喻戟怎會來了稷州,又怎會來了季府,只自顧咬緊唇抬眼瞧著屋上樑,好似再多瞧一會兒那上邊便會憑空垂下一條喪幡,栓住他白玉似的頸子,把他送去與他哥相見。
「阿戟,我哥……」那季徯秩半晌才動了動嘴,他頓了頓,倏地笑了,「叫我隨他踏青去啊。」
喻戟聞言將調羹收了回去,撇開臉來,哽咽道:「……你別再笑了!」
從宮裡來的常事太監貓著腰跟在喻戟後頭進來了,他見這會兒無人言,清了清細嗓兒,高聲道:
「季二公子,您有所不知,今兒季大公子仙逝,將來便是您承季侯爺這爵名,今朝確實該喚您小侯爺才是!季侯爺今個兒還在北疆打仗,一時半會恐怕也見不著,但您可答應了皇上要去玄山寺替兄頌佛的。今兒皇上派咱家來催,也是憂心您這麼拖著耽擱了時機!」
那太監瞳子骨碌一轉,便把視線扎在了喻戟身上,客套道:
「哎呦!喻大公子!少見、少見!您如今是愈發俊俏起來了!皇上近來可好生掛念長公主的!不知那位近來如何?」
「阿娘不勞公公掛心!」喻戟笑著同他點了點頭,把碗擱了,拂袖離去。
見喻戟尤其不識抬舉,那太監撇了撇嘴。可他一口唾沫還沒啐出來,又見這府宅各處掛白,心裡有些犯怵,便催道:
「小侯爺,您拾掇拾掇便與咱家去了罷!」
***
早春了,那些枯的、死的全融在綠葉叢里,叫人一眼瞧不著。清晨還有些春涼,到了午間太陽卻曬得很烈,東風也如同凝在了熱氣里般又緩又輕,叫人辨不出春或暑。
躁,在這天殺的熱湯里呆著沒人能不躁,沒人能舒坦。
馬呼哧呼哧地把熱氣喘進山野間,趕車的漢子熱得大汗直流,沒忍住哼哼唧唧地怨斥天地。
去往玄山寺的路程遠長,一路顛簸,一路崎嶇,車輪滾在泥沙間留下重重兩道車轍。季徯秩躺在車內,胃內已是翻江倒海,因行不慣山路堪堪吐了幾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