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歲月如流,一月後季徯秩收著一封自稷州寄來的家書,信中提及他娘病重盼他歸一事。然而縱其歸心似箭,無奈四十九日未盡,他不得聖上車馬不得歸,便只能硬著頭皮撐著。
第五十日,季徯秩自打五更便在廟門前候著,可這小廟卻依舊門前冷落鞍馬稀【1】。
他不知倦,就那麼候著、候著。
後來那山上落了場格外纏綿的雨,他在那廟前淋了一日酥雨,到底沒等來歸鄉的馬兒。
到了亥時他還在候,寺里童僧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沒能把他拽回去,只好任他一人呆著。
雨勢漸大,斜珠沾濕了衣袍,春寒一下又一下吻著那小公子的玉面,玄慧法師撐起紙傘替他遮去了雨,立在一旁陪著他等。
「施主,回寺里避避風雨罷?」玄慧法師遲疑半晌,這才緩聲道,「可是錯記往事?」
季徯秩自顧沉思著,片刻才開了口。
「陛下金口玉言,如今沒見著車,想來也應是我犯了糊塗。」季徯秩淡笑著捋了捋濕發,「法師,咱們回寺里去罷!可莫要因我著了涼。」
季徯秩明白,他如今這境況說好聽點是韞匵藏珠,說難聽點就是軟禁。但他生就自欺欺人的本事兒,撫著那被苦水泡得發酸發漲的心,還道巍弘帝忙於整頓朝綱,心在萬民。如此聖賢,已是顧不得季家一人生死。
可惜那地府判官崔府君不候人,季徯秩終究沒能趕上送他娘最後一程。
青燈黃卷,念經誦佛,平淡無瀾的日子一天天磨平了他的性子。他封起了七情六慾,仿若立地為僧。然那玄慧法師瞧見他,總搖頭,用兩指虛虛點在他的眉間:
「身雖行道,心道不行【2】。」
季徯秩聞言只是笑。
三年,就這麼過去了。
***
樞成一十九年。
魏·繾都
外頭天公落雨,來客帶著一身水氣進來,叫這小樓少頃便泥濘起來。
樓外雨瀟瀟,安靜,裡邊倒是紛呶。那些個划拳賭錢、嚼肉吃酒的漢子把腿支起來踩在長凳上,蹭上去不少泥。
鬧夠了,眾人的嗓子眼也癢起來,便圍一塊兒大論貴人軼事、朝廷是非。
自打季徯秩打道回京後,巍弘帝待他那是比宮內的幾位皇子還要上心,宮中的馬車去又來,季府門前青石板近乎要磨出車轍——好似先前將季徯秩忘在玄山寺里的那人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