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背上那少年郎慢條斯理地搓了馬鬃一把,這才垂了鳳眸悠悠地翻身下來。他落地後跺腳把長靴給套穩了,把腳腕旋了又旋,總算牽過韁繩把馬拴了。
他爹見他行事這般的散漫,登時打算扯嗓吼上幾聲,誰料面前卻堪堪停了輛披著綾羅綢緞的馬車。
「小侯爺,奴扶您下車。」
一小太監方自車廂中走出,便被那寒涼秋風打得一哆嗦。
季徯秩噙著笑,下車後便逆風而立,替那人擋了風。不過是笑語微微的尋常神情,卻叫人捨不得移目。
——真真應了那「仙姿玉色,世上無雙【1】」的古話。
季徯秩一頭烏髮被鑲紅玉的鎏銀髮冠束得很高,只利落潑灑於那被腰封束住的窄腰之上。可他雖生就穠麗顏容,笑面卻很是疏朗,一身媚骨還無處施展便被身上那股颯爽勁兒給壓了下去。
宋易不由得感慨萬分,宋訣陵卻抱臂冷覷著,像是見了什麼宿仇。
季徯秩身後跟著下來個老太監,他同季徯秩略作交代,便逕自朝宋氏二人行來。
「咱家給宋少卿請安。」總管太監范棲稍稍屈身,待轉了濁睛瞧過宋訣陵後才笑道,「大人英武依舊,令郎也實屬玉樹臨風!」
少卿,秘書監少卿。
武將任秘書監少卿?
可謂滑天下之大稽。
宋訣陵甫聽聞那人喚他爹「少卿」便蹙了眉,可他爹卻大大咧咧地伸手在他發頂亂揉一通,哈哈大笑道:
「玉樹臨風?我瞧他那模樣,半分不及我當年!恐怕撈泥巴把臉糊個七八才更好!」
宋訣陵不搭腔,只乾巴巴跟著笑了聲,朝范棲點了個頭。
「人老了,就連辨人都不利索了!」宋易朝前抬頷示意了番,「那位可是季家小子麼?」
「是了,那位剛回繾都不久,大人眼生是應該的。」那范棲隨著宋氏二人走,輕聲應道。
宋易將那懨懨跟在後頭的宋訣陵一把扯到跟前,說:「狗崽子,整日在那煙花柳巷裡頭糟蹋日子,今兒你跟著范公公把人認一認,免得來日惹笑話,丟你老子的臉兒!」
宋訣陵將那盤了有一陣子的核桃拋著玩,敷衍道:
「成。」
宋易把不遠處那撮口打哨的兒郎盯了半晌,忽而笑起來,攛掇宋訣陵道:「哎呦!好些時候沒見著李家那小子了,你快去問候問候!」
那宋訣陵掀眼打量了那逍遙世子爺一眼,半晌才懶懶吐出一句:
「那誰啊?」
「什……那位是北頤王嫡子,喚作李跡常的。」宋易詫異道,「小時候常鬧在一塊兒的,這會兒怎麼翻臉不認人?」
「小時候?」宋訣陵挑了嘴角,似笑非笑地說,「我在繾都玩金玉,弄錦繡,逗姐兒,從哪兒認識這種鼎州來的黃沙莽人?」
宋易明白宋訣陵又在裝痴撒潑,便沒打算同他論出個是非,倒是那老太監輕咳一聲,看向道旁倆兒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