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期站在林間高處,凝視著那禁閉著的城門,莫名打了個寒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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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鼎州。
燕綏淮的副將柴晏將沈復念領進了那大名鼎鼎的悉宋營,只是那營裡頭與西疆那熱鬧的龕季營大相逕庭——這地兒踩著的是沙,刮著的是沙,兵士也全是些沙般粗糲的真漢子。
那些個將士們面上的表情說不上是悲是喜,全都垂頭忙活著自己的事兒,無一人分神去瞧這麼個錦衣白玉的監察御史。這兒瞧得見鼎州人的豪宕,卻窺不得他們的熱忱,好似有什麼東西抽走了烈火,只給他們留下了帶著餘溫的碎灰。
如今秋涼還沒滲進骨子裡,不少士卒光著膀子在營裡頭晃,宋字刺青尤為顯目。
沈復念清楚這柴晏乃為北調的一員南將,不是宋家人,便將臉兒向他那邊側了側,輕聲開口:「如今這營已不由宋家管治,何不差人將那刺青抹去?」
那柴晏先是一愣,而後聳聳肩道:「鼎州極重情義。這悉宋營能將這麼些將士鎖在這兒憑的可不是錢財重權。當年這些個將士強忍劇痛,任由他人一針一針地把『宋』字刺入肌膚之時,恐怕就已將宋家看作唯一的歸途。」
那柴晏用腳在地上劃了劃,堆起薄薄一層沙。
「如今我們想抹去他們背上刺青就好似以硬靴撫沙,易如反掌。」那柴晏伸腳去將那堆沙踏平,笑道,「可是大人……這沙平也好,凸也罷,它為沙不可改,在這營里沙就是宋家。」
沈復念笑了笑:「養一群白眼狼你們不憋屈?」
「末將來此地赴任之前便知這裡的寸草寸木皆朝『宋』姓低頭,宋大將軍的美名更是遠播……再說末將是燕將軍手下的兵,燕將軍都不委屈,末將不過一副將有什麼好委屈?」那人笑得爽朗,露出一排列得齊整的白牙,「能聽得進指令的兵便是好兵!如今這世道有馬騎便值得感恩戴德,何必非要將馬栓在我的樁上?」
「未曾想我這文官竟有一日會受教於武官。」沈復念聞言笑道。
那柴晏嘴角挑了一挑,上前一步替沈長思掀開了營帳的門,請他進去,道:「大人言重了,末將哪敢關公面前耍大刀,不過平日裡常受燕將軍點撥,不至於滿嘴粗言鄙語罷了。」
沈復念低頭進帳,面上的顯目笑意隨之斂起轉為了輕飄飄的淡笑:「柴副將,卑職今日跟您打聽個人,還望您能助卑職一臂之力。」
「您請說。」柴晏將帳門理了一理,回身請沈復念落座。
沈復念也毫不避諱地開口:「卑職想問問營里那管事的方義吟方大人。」
這柴晏倒也不驚,只順著沈復念的話應答:「大人的威名末將早有耳聞,如今又受燕將軍囑託,末將如今也就不跟大人說些虛的!若要瞧貴賤之分,末將本不該輕視那位方大人,但他在這悉宋營里的所作所為卻如何也叫人夸不出口!他雖生了濟世救民的丹心,可卻是個笨腦拙口的……要他管這營中之事實屬不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