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衝進那弘徽殿裡頭時,那裡頭亦是靜得嚇人的。鋪好的龍床,撒下的錦帳,只是那不再似暖爐的宮殿叫他脊背發涼。
他行至龍榻旁,鬼使神差地撫了撫那床被褥,可那錦被卻冰得叫他曲了指。他抖著收回了手,強行壓下心中慌亂,邁著步子行遠了些。
他抬手掌了燈,可他借光也仍舊沒能望見什麼人,他於是只好望著燭燈發悵。他愣著,不過將手輕搭在那硬木椅上搓了搓,就捻了一指的灰。
他緩緩將手握成拳,任由那塵灰散在掌心,一遍又一遍地裝作所見皆是尋常模樣。
「這麼晚了……陛下可是還於御書房批閱奏摺麼?怎麼傳了口諭卻不見影兒?」他想。
可等著等著,他終於發覺自欺已至極限。那巨大的不安感如洪水猛獸追趕著他,他只得倚著殿門蹲下,把腦袋埋進其中以求片刻的滿足與安慰。
水華朱的大氅淋在金磚上,好似一朵綻開的血花。
半晌,廊里的宮燈晃了晃,隨即飄進來個玄衣人兒——魏盛熠。
那季徯秩的眼睛熬了幾天,此時有些紅。當他仰面瞧見朝他走來的並非他心心念念的病弱皇帝,剎那便失了神。
但好在他並非那般不分青紅皂白之徒,於是他起身上前一步,抖著手撫上那人的臂,輕聲細語。精雕細刻的玉扳指磨著那人的錦衣,在上方印出個淺痕。
「久違了!」季徯秩將眼中懼色掩住,只泄出了些驚喜萬分的神色。他仰面,卻沒對上魏盛熠的視線,漂亮的瞳子在眶中茫然地晃。他勉強牽起嘴角笑了笑,雙手卻於不經意間使了力,他又開口:「盛熠,你可知陛下在哪兒麼?可是在御書房批閱奏摺?」
魏盛熠瞧著那侯爺的張皇神色,褐綠眸子閃了絲戲謔——季徯秩分明心裡頭已有了猜測,卻還想裝作信他魏盛熠。
魏盛熠於是笑著陪他演兄友弟恭。
只見魏盛熠掰開那人使了勁的手,將他拉到燭火旁,拿著火摺子把這殿裡倒騰了個大亮:「溟哥可是問我陛下在哪兒麼?」
季徯秩聞言眸子定了定,哪知恰好瞥見魏盛熠頸子上若隱若現的指痕。可他此時哪裡顧得上這些,只強壓下心中不耐與慌亂,點了頭。
可誰知那之後魏盛熠沒再應聲,只勾唇笑。悶人的靜謐好似一把尖刀,在季徯秩的心口劃拉開一個流血的口子,滴滴答答,無聲比轟雷更叫他害怕。
魏盛熠那褐綠眸子裡頭的光隨著長睫扇動一閃一閃,像是地府裡頭的明晦不定的鬼火,將季徯秩繃緊的弦一寸一寸燒斷。
「魏盛熠!我問你陛下呢?!」季徯秩終於按耐不住嘶吼出聲,媚眼被怒意填滿。原先他那眉蹙起時總會帶些許欲語還休的嬌嗔滋味,現在卻全是分外凜冽的狠絕。
「朝堂。」魏盛熠慢慢品了品季徯秩的神色這才平靜道,那波瀾不驚的俊朗面容上堆著季徯秩從未瞧見的冷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