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何不可?」
「那麼為師問你,你恨沈家嗎?你恨沈明素嗎?你恨魏盛熠嗎?」
沈長思猶豫了片刻,問道:「師父想聽到怎樣的答案?」
「為師要聽你的答案。」
「都不恨。」沈長思搖頭,「沈家生我養我,我當不了白眼狼。明素麼?我身為兄長卻四處惹事,一事無成,他奔波四海,拖著雙病眼,辛苦至極,我憐愛他尚且來不及,又怎麼會恨他?至於皇上麼?陛下貴為天子,我這般小人哪敢不知分寸,僭越上蒼。」
「你不信你師父我的風水,倒信那人的九重天?」江臨言把手搭在沈長思的肩上,單手滿上一杯酒送到沈長思的嘴邊。
沈長思仰起脖子任由江臨言把那杯酒灌進他的唇舌喉腔,還聽江臨言接道:「你不恨他們,當然痛苦。沈家污濁,你卻深陷其中因著血緣不得解脫;明素受寵,你卻因沈家眼底容不得莽夫而活在輕視當中;當今聖上媚外負里,不識你才。然你卻不能恨他們……」
「不是這樣。」沈長思苦笑。
江臨言把空酒杯「鏘」地一聲放回桌,大手隨即覆在了沈長思的喉結上,將他的吞咽全握在了手心,他在沈長思的耳邊道:
「長思,你最恨你自己。」
那話叫沈長思聽來真是太過於可笑,他於是哈哈大笑起來,笑著笑著,不知從何時起,那酒突然變得好辣,辣得他的眼淚從眼角不停地往下滾。
「不許哭。」
「沒有哭。」
「又扯空心架子?」江臨言道,「再這麼昧著良心說話為師可走了?」
「不要走。」沈長思拿手背往臉上胡亂抹了一把,把那些淚水抹得乾乾淨淨,他抬起頭盯著江臨言,那雙桃花般的眸子此刻帶上了一點漂亮的紅,他道,「我求您留在這坎州助我剿匪,助陛下救這亂世於水火烹煎。」
「助他?不要。」江臨言回絕得很是乾脆。
「為何?」
「為師對救那人脫離民怨沒有興趣。」
沈長思了解他師父為人固執,打定了主意多半聽不進勸,便蹙著眉淒淒嘆了一聲,深吸了口氣,故作輕鬆道:「成——您何時出發?我送送您……您來日若是瞧見我師弟了,莫忘替我同他問問好。至於我在坎州剿匪一事就莫要向他提,您就說他師兄在南疆同楚國討債。」
江臨言撫著他的頭髮,玩味道:「誰說我要走?」
「您不是說……」
「為師雖對救那人不感興趣,但對救你可是感興趣得很。」
-------------------------------------
已是深夜,山腳那小兵營裡頭只有一張大帳還搖著燭火。